贺瑱脑袋里理顺不出来,使劲儿地敲了敲也没个用处。

  他深吸了口气,还是将这个事情告知了宋知意,让他和鉴证科再研究再根据他们重新掌握的证据链做一个模型出来。

  果不其然,等待不是无用的。

  根据唐父体型加之唐谦、唐萍的证词,他们重新做出了模型。

  唐谦在肘击过唐父之后,唐母将其扶到了床上,而后唐谦进屋,被划后又刺伤了他。随后又有一个人进了房间,她看见了这一切,补了刀。

  只有唐萍能做到。

  “蒙太奇式谎言。”贺瑱暗自念了一句。

  他们姐弟二人谁也没说谎,只是唐萍刻意调换、隐瞒了部分事实罢了。

  这样即便是极其准确的测谎装置,都不能拆穿她,因为她所说的话,即便支离破碎,可尽然是真实的。

  如果唐萍真的读了书,走出了那个落后蔽塞却名叫光明的村子就好了,她真的比她弟弟聪明太多太多。这些聪明若是用在正途,定然会造福社会的。

  那时候她在病房演着替人顶罪,也是故意说得含糊其辞,让自己觉得她真的是于心不忍。

  她当真是好演技、好算计!

  可她又是那么可怜,被轮/奸怀孕生了畸形儿,父亲看不起、母亲不作为,重男轻女毁去了她的一生。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掩盖住自己的个人情绪,重新去见了这个不简单的唐萍。

  唐萍尚还不知他们意识到自己就是凶手一事,还在装着担忧的模样询问:“贺队长,我什么时候才能去看看我弟弟?还是我……不能再见他了?”

  她看着就那么普通,多年在农村的劳作加之年少大月流产,让她看起来其实比自己的真实年纪大了三岁。可质朴而又诚恳的眼神,分明那么清澈地望着自己。

  贺瑱只觉得可悲。

  “不能见了,也不用去了。”他在唐萍面前落座,“唐萍,你杀害父亲,陷害弟弟协助他逃跑。你所做的一切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唐萍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去摸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只是到底有些慌乱,再紧绷的肌肉也控制不住她指尖的颤抖,让杯中水微微洒出来些许。

  她故意抬眸,与贺瑱四目相对。

  即便是强装镇定,可眼神却是伪装不出来的,她眼底的怯懦说尽了一切。

  她慢慢地才开口问道:“贺警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有点听不明白,不是我弟弟吗?我不是做了测谎吗?”

  贺瑱却重新打开了一旁的测谎仪,又说:“那你敢重新测谎吗?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

  唐萍似是在心底下赌注,终是点了点头:“我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不敢呢?”

  贺瑱便将空白的纸张摆在桌子上,重新反复追问:“你在看见你弟弟拿刀捅了你父亲之后,你做了什么?”

  唐萍从善如流:“我看见他满身是血的从房间出来,手上拿着一把水果刀,刀上还有血。他跟我说我该怎么办啊姐姐,我给他包扎了伤口,拿了钱,让他趁着我妈没发现之前赶紧离开。”

  贺瑱抽了抽嘴角,又问:“唐谦拿的是水果刀,确认吗?”

  唐萍坚定地答:“确认。”

  贺瑱又问:“杀死唐父的凶器确认为水果刀吗?”

  唐萍一顿,余光下意识地瞄了一下测谎仪,但很快她还是肯定地回答:“确认。”

  可测谎仪却亮起了红光。

  贺瑱兀自摇了摇头:“杀死唐父的凶器确认为剔骨刀吗?”

  唐萍不认:“不是。”

  可测谎仪又亮了,鲜红一片灼烧了她的目光,炽烈而又生疼。

  唐萍闭了闭双眼,睁开时似是用着尝试一般的疑惑语调说:“确认?”

  可这回测谎仪却是绿极了。

  唐萍坚持着的信仰如危楼,轰然倾塌,她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般在贺瑱的逼问下节节败退。

  她不再想作答,可紧闭的双唇也挽救不了这败局。

  贺瑱反而恢复了温和的语气:“你的情况特殊,毕竟有之前被侵犯的事实。所以我们会尽可能地帮你减刑的,应是判不到死刑。唐萍,你也不希望你母亲那么大年纪了,如今脑袋也不清醒了,下半辈子没个依仗吧?”

  唐萍听他这话,却是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那不正好?”

  贺瑱有些懵。

  唐萍又笑道:“你以为她的身体怎么变那么差的?还不是我拿聪明药喂的她?我恨我爸,我也恨她。我刚流产,她就……”

  “就因为我把我弟放走,没让他去自首,我妈就将我又打个半死,立马去给我退了学。分明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我马上就能脱离那个罪孽的泥淖了,我所有的一切就都毁了。”

  “所以,她也应该要付出代价的!”

  “我也恨她,我恨死她了!”

  唐萍听到这些,再也不做任何反抗,交代供述了全部犯罪事实:“我是在窗户外面瞧见我弟慌慌张张下床的时候,我爸的手指轻微拽了他一下的,似乎还让他救自己。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爸还没死绝。”

  “我去给小前拿医药箱的时候,我爸还以为我是去救他的,睁着那双眼睛就呼呼哧哧地要喊我名字。他真可笑,我怎么可能会救他?”

  “我转身就去厨房拿了一把剔骨刀,我学过生物的,也知道人心脏在哪里。剔骨刀的长度足够,我一刀扎下去,甚至还在里面搅了两圈。他没气了,我才松的手。”

  “出去的时候,小前吓坏了,黑灯瞎火的也没留意到我身上的血迹,闻着浓厚的血腥味还以为是他自己身上的呢,他可是真的一直都不够聪明,得亏他吃了那么多聪明药。”

  “我给了他钱,让他快点去河边洗个澡换掉衣服离开,就坐在院子里等。我妈应该庆幸那天太晚了,她没有请到医生回来,不然看到我爸被杀了,有嘴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