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迎接他的却不是贺瑱的手,而是一副冰凉凉的手铐。

  随即一个证件晃在了他的眼前,是贺瑱略显吊儿郎当的声音:“你涉嫌绑架,跟我走一趟吧。”

  大夏天的,常海路上栽满了梧桐树,倒还算是给人行道上添了几分阴凉。

  贺瑱远远地就瞧见了他们支队那灰扑扑的小楼,实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这休假攒了五年,刚休了三天就给火急火燎地叫回来了。非说什么找不到死者死因,就得他回来镇场子。

  可找不到死者死因找他有什么用?找法医去啊!

  不过他倒也忘了,他们支队现在就剩下一个法医助理了。剩下的大佛们嫌他们这庙小,早就能调走的都调走了。

  贺瑱揉了揉酸胀的额角,手上使劲儿又拽了拽那个白胖子司机。可抬眼就瞧见有个人抱着一摞东西进了小灰楼里面,长身鹤立的穿了一身白,竟叫他远远的,连脸都没看清,却愣是看出一副仙气儿来。

  他撇了撇嘴,猜测是谁的家属来送饭了。但又琢磨起了,到底是谁在他休假的这三天里找了个对象啊!

  他都没对象的!妈的!

  想及此,他又使劲儿拽了拽白胖子司机,给人拽了个踉跄。

  领着司机进支队的时候,贺瑱最忠诚的狗腿子陆何就头一个冲了上来。本想着抱大腿的姿势,在看见他家老大手上还挂了一个,立马戛然而止。

  贺瑱瞥了他一眼,说道:“红绿灯那车牌是沣AMN234的出租车,后备箱开一下,里面捆了这车实际的司机。”

  陆何收到命令,连忙招呼了俩人救了真正的出租车司机出来。

  刚把人领到小灰楼里,就见那个假司机已经垂头丧气地被扭送羁押室了。

  陆何瞥了一眼审讯室里翘着二郎腿的贺瑱,立马又狗腿地进去问道:“老大,你怎么知道的那个白胖子不是真司机?”

  贺瑱一挑眉,反问道:“你也注意到那是个白胖子了?”

  陆何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直拍大腿:“原来如此,是因为这大夏天的,正常出租车司机天天在外面趴活,哪里会注意防晒,不说别的地方,俩开车的膀子一定是晒得黢黑。所以……他一定不是真的!”

  说罢,他还眨巴了两下眼睛,等着贺瑱的下一句夸赞。

  可惜只等来了贺瑱的一个脑蹦子。

  贺瑱扬了扬下颌,又解释说:“这是其中之一的原因,但是重点却不是这个。我到机场的时候,虽然不是在正规的等候区,但是这外面也是趴活的点儿。所以正常出租车都会开得极其缓慢,来准备随时有人招手停车。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我要上车的时候,他不让我开后备箱。这本不算什么的,但结合后面的事情就想通了真司机就被搁在后备箱那个憋屈的地方。我上车之后发现计价器旁,本该摆放司机铭牌的地方空了,又见他哆哆嗦嗦不认识路,还得听导航的模样,我就知道这事儿没跑了。这人啊,指不定还是个外地的过来的。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瞄了陆何一眼,陆何立马正襟危坐:“老大,最重要的是什么啊?快告诉我吧,我好想知道啊!”

  贺瑱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当捧哏去吧。最重要的是,这人连常海路十三号是什么都不知道。”

  陆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问了一句:“是什么?”

  贺瑱又是朝他脑袋招呼了一下,推了椅子站起身来:“是你老巢,是咱支队!是什么是什么,我看你是个什么!走了——”

  陆何摸摸脑袋,好像终于明白了过来。眼见着贺瑱长腿跨了几步,连忙追了上去。他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叨叨着:“那也不是我打的车嘛,我哪知道当时车上发生了什么啊……”

  “胡扯什么呢!”贺瑱回头斜了他一眼,没留神差点撞在一个顶出来的肚子上。

  他脑子快,立马反应了过来,人都没看,先问了好:“方局长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我这刚审完一个,准备回去给您打报告呢。”

  方局长腆着个肚子,笑眯眯地说道:“瞧见了,刚给押过去。听说是这真司机跟哥们打电话吹牛自己有多少钱,给这假的听见了,就起了歹心,这才给绑了?”

  “啊对对对。”贺瑱一脸正经地敷衍着,“这财绝不能外露,您说是吧?”

  方局长也哈哈一笑,转了话锋:“小贺还是厉害,三五句就给审出来了。这次这个案子,也得你多操操心。现在外面可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的,都有谣言说这是什么诅咒杀人、恶鬼杀人了。”

  贺瑱点头如捣蒜,背过去就打了个哈欠。

  方局长又说:“对了,你这么优秀,我们就也给你们支队配了个优秀的法医来。到时候你俩一定要和谐相处、好好破案啊!”

  “不是说给法医助理张棠棠考个试就转正吗?怎么这又来了个?”贺瑱一愣,扭头看陆何。

  陆何也摊手,口型跟他说:“空降兵,没办法。”

  贺瑱撇了撇嘴角,面上还得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说道:“行,我听陆何说是组了一场案情研讨会。局长,咱现在过去?”

  方局长点点头,腆着肚子又像个鸭子一样往前挪。

  贺瑱长腿长手地跟在他后面憋憋屈屈,可又不敢真的越了过去。

  陆何拐了个弯儿,闪现进了办公室把自己整理好的材料也拿给贺瑱翻了翻。

  还没进会议室,就听见张棠棠在那有些委屈地说着:“这死者我解剖了之后,本来以为是溺水,可肺里也没有水沫,口鼻腔也干净的。病理、毒理检测,我能想到的我全做了,哪哪都没问题。看表象是窒息死亡,可连个外伤也没有,更没有过敏反应……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贺瑱脚步顿了顿,又是叹了口气。小姑娘平常大大咧咧的,工作也算得上认真。只是经验不够,现在直接给委屈得仿佛要哭出来了。估摸着等到时候知道自己正式法医的身份被别人顶掉了,更得哭一鼻子了。

  但他也没法子,只能寄希望于新来的法医是个真的有能力的,回头也能带带张棠棠。

  方局长已经进去了,张棠棠也不敢委屈了。

  顿时大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噤若寒蝉。

  贺瑱揉了揉乱糟糟的发型,正准备深吸一口气,进去活跃一下气氛,就听见旁边响起了脚步声。

  不算重,但也是皮鞋鞋底磕在大理石瓷砖上的动静。不紧不慢的,就仿佛在赴一场舞会一般。

  他忍不住抬眼看过去,不就是他刚刚在梧桐树下远远瞧见的那个人影吗?

  刚才离得远没看清,现在近了才发现,那一身白穿的是法医白大褂,身后微长的发尾被随意的一根小皮筋儿扎了起来,露出他整张惊为天人的脸来。

  贺瑱不得不说,如果他在街上看到这么个漂亮人,他一定会停下脚步多看几眼的。

  可这是……他们支队新来的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