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止咬器与二胡揉弦艺术>第72章 70.坦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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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原端着水回来,看到荀风已经换了衣服,正坐在床边弯腰挽裤腿——他的裤子对荀风来说还是过长了,躺着还好,走路会兜脚后跟。

  他走过去把水递给荀风,顺势蹲下身,低头给他挽另一边。

  荀风人醒了酒没醒,思考的事情又多,整个人懵懵的,变得很好引导,靳原起来以后只是捏捏他的下巴“啊——”了一声,他就乖乖张开了嘴。

  “……再张一点。”靳原用拇指压低他的下唇,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一小支药管,单手拧开,细管探进去,把药挤在了口腔内壁的创口上。

  膏体是冰的,一抿就化,药浆凉凉地糊在嘴里,消减了伤口处的刺痛感。荀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靳原在给自己嘴里的豁口点药。

  “好点没?”靳原看荀风点过药还呆坐着,又提醒了一句,“喝水。”

  荀风没应声,默默地端起杯子喝水。

  “你要出门吗?”靳原问。

  荀风放下杯子,站起身:“去医院。”

  “我陪你。”靳原想都没想就说。

  “不用。”荀风侧目看他,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说:“……你今天为什么去医院?身体不舒服吗?”

  “我只是刚好在我爸车上。”靳原话语间透着一股“我跟我爸不熟”的无所吊谓,说着朝衣柜走去,拉开衣柜给荀风拿外套,荀风喝了酒,又刚醒,冷风一呛会生病。

  荀风讷讷地点了点头,靳原的外套上有层浮毛,他穿上以后鼻子痒痒的却打不出喷嚏,很难受。

  这个喷嚏在他们下楼遇到靳南山的时候打出来了。

  外面下起了雨,夜雨迅疾,下车几步路就把靳南山眼镜淋花了,他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摘了眼镜从茶几上抽纸擦镜片,擦着擦着忽然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抬眼间恍惚看见两个儿子,一个大号一个小号。

  大号那个见了他喊了声“爸”,小号那个还没张口就被他身上的水汽冷着了,遮着嘴喷嚏打个不停。

  靳南山戴上眼镜认出人,大号是逆子,打喷嚏的是他老婆那个玉一样的学生。

  都说爱屋及乌,恶其余胥,可是靳南山却并没有因为荀明泽而对荀风心生反感,相反,他很欣赏这个孩子。

  荀风身上一直有种温和的清醒感,洞明世事的通透蕴藏在平静之下,不自恃,不祛魅,如雅乐中正和平,这样的心性比单纯的懂事或谦和更难得,也更惹人怜爱。

  尽管他现在已经打到第十二个喷嚏了,靳南山对他的印象依旧是“正清和雅”,值得靳原学习。

  于是他客套地挽留了荀风一句:“外面下雨了,你回家不方便的话就在这儿住吧。”

  “他要去医院。”荀风还在打喷嚏,靳原替他说了。

  靳南山看了一眼时间,说:“病人都已经上镇痛休息了,你去能干嘛呢?”

  “我没有目的,只是想去看一眼。”荀风好容易结束了一连串的喷嚏,声音闷闷的带了点空腔的余震。

  他这样说,靳南山也不再留他了,看向靳原吩咐了一声:“阿野,给同学拿把伞。”

  靳原很快从玄关的柜子里抄了把伞递过去,荀风接过道了声谢,绕过靳南山匆匆地往雨里走去。

  靳原人没跟上去,眼神却过了很久才收回来。

  靳南山是近视不是瞎,视线流转在二人之间,几秒就咂么出了点什么,他站在一边,没头没尾地开口:“他知道吗?”

  靳原不解:“知道什么?”

  “你喜欢他。”靳南山直言不讳。

  靳原冷不丁被他点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扭过头用一种既惊恐又愤怒的眼神望向他爸。

  靳南山没有因为他的缄默而作罢,抬手推了下眼镜,微微偏过下颌,目光指向茶室,说:“既然我猜对了,那我想我们现在需要谈一谈这件事——先别让你妈妈知道,在她眼里你还是个宝宝。”

  像大猫叼着小猫,靳原被靳南山叼着命运的后颈皮拎进了茶室,跟他爸促膝长谈。

  靳南山支开了窗,绵密的雨帘倾盖在夜幕之下,江南细雨如水墨画一般渲染在雕花木窗上,清冽的风吹进来,缕清屋内的气味和思绪。

  开过窗,他在桌上点了一盏香,让靳原泡茶。

  靳原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按他说的做,季霖教过他,他学得很好。确切地说,除了音乐,他学什么都又好又快,过人的天分让他少了很多来自父母的担忧和关爱。

  “你那点心思,我猜他是知道的。”过了一道茶,靳南山接过剩汤浇在茶宠上,陈述了自己的观点,“初恋是一件私密的事,如果你喜欢的是其他人,爸爸不该多嘴,但是这个同学……”

  “荀风很好,你不要因为他是我妈的学生对他有偏见。”靳原洗茶的手停住,冷声冷气地打断他。

  “我对他没有偏见,这点你可以放心,我相信你妈妈也不会有。”靳南山的语气依旧温和,“我要说的是,我们今天都见到他爸爸了,对吗?”

  “嗯。”靳原想起荀明泽颐指气使的模样和荀风嘴角来源不明的伤口,闷闷地应了一声。

  “除了脾气不好,他爸爸还有很多钱,这些钱给了他凌驾于大多数人之上的权利。”靳南山接过他手里的茶具自己沏茶,“舌根的就不嚼了,我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告诉你,知慕少艾是很美好没错,但当你喜欢的人有这样一个爸爸的时候,你跟他在一起,就不可能只享受恋爱的快乐,你要学着分担他的家庭给他带来的情绪压力。”

  “其实作为一个父亲,我并不想自己的孩子这么早就要承担爱的责任,你理解吗?”

  靳原不应他。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靳南山也没再说话,气定神闲地沏茶,分完茶汤,他伸出食指叩了叩靳原面前的桌面,示意他用茶。

  靳原没心思喝,捏着杯盖旋了两圈,弄了个盖碗悬停。

  “好吧。”靳南山见惯了他这副倔强的样子,叹口气絮絮道,“我也知道,你不是轻拿轻放的性格。”

  靳原还是不理他。

  “当年你妈妈也是这样,你的性格真的很像她。”

  靳原依旧沉默。

  “虽然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想和他谈……”

  “……我现在就想。”靳原声如蚊呐。

  靳南山沉吟良久,雨声渐弱,他侧过脸看了眼窗外的雨,给靳原指了条明路:“找个合适的时间带他去奶奶那儿住一阵子吧,嘴巴甜点儿,把你奶奶哄高兴了……他爸那边你爷爷会出面。”

  “不过得尽早,你爷爷过两年就退了,到时候他跟你奶环游世界,你找都没地方找。”

  靳南山交代完摆摆手,让靳原去休息,自己留在茶室里玩茶,人老了,难免会在下雨天回忆起一些陈年往事。

  他算得上是高干子弟,如果不是早年间为了季霖跟父母闹太僵,靳原应该也会在大院里长大。

  闹僵的原因倒不是老人家嫌贫爱富瞧不起季霖的家世,而是因为靳南山和季霖都是Alpha,他们两个的生育率低至40%,如果碰上点意外,头胎没了,就是0%。

  靳南山是独子,季霖如果不能生,那他们老靳家就断子绝孙了。

  靳南山完全可以接受这一点,但老一辈哪儿受得了这个,明里暗里没少给季霖使绊子。

  季霖那么娇气的人,愣是什么也不和他说,没事人一样默默忍受着,直到有天精神恍惚,在台上掉小珍珠。

  她的独奏靳南山每场都去,当然是看见了,季霖不说他就自己查,查清楚之后也没跟家里争执,偷了他爸的章调动好工作,落户后跟季霖回了娘家,带着彩礼入赘。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差点儿把老两口气死。

  所幸没真气死。

  不然现在的靳原就是当年的季霖。

  人生少有圆满,靳南山望着窗外的雨呷了口茶,他看人一向很清楚。

  靳原喜欢的那个孩子一定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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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爸:自己淋过雨,给孩子撑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