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坐在案前,连衣饰都来不及换,强忍着心间痛楚,宣布了老八、隆科多、弘皙等人的罪状,以及佟国维“纵容逆子,遗忘忠君”,十四“知情不报,其行可恶”。

  四爷骤然攥起了拳。

  九爷十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十三爷猛地朝十四看去,还真有你?!

  十四爷的脸变得苍白。

  康熙:“老八眼中无君无父,忤逆狂悖,今贬为庶人,逐出玉牒,发落宗人府。”

  “隆科多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处置,待刺客画押,其与同党再行议罪!”康熙平静道,“佟国维卸去官职,不再起复。念在老十四与其兄一母同胞的份上,夺爵,命其安居府中静心,无事不得出。”

  “汗阿玛!”十四爷扑通一声跪下,眼泪鼻涕霎时出来了,康熙理都没理,继续述说。

  他命李德全取出诏书,是他早早拟好,随身放置的重要物件。

  “废太子诏……迁二子胤礽于郑家庄。长孙弘皙,终生监.禁……”

  站在最前的大臣腿一软,联想到皇上令雍亲王监国的口谕,霎那间意识到了什么。

  四爷同样没有料到。

  十四知情不报的冲击过去,他愈发有了不好的预感,为皇上安排诸事的急切。

  夺嫡的曙光近在眼前,他却谈不上欣喜,一切都太过突然,赋予他恍惚的不真实感。

  加上先前那一场刺杀,四爷闭了闭眼,再睁开,强制恢复了冷静。

  康熙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最后看向四爷。

  他老了,没精力了,选定了继承人,也没有心思再换一个了。

  此时他大喝一声:“张廷玉!”

  大学士张廷玉立马出列,手捧纸笔,躬身待诏:“臣在。”

  “一旦我不能理政,退居畅春园,由皇四子雍亲王胤禛登基继位。若有一个不好,此诏便成了遗诏,你与马齐都是我看重的肱骨之臣,此诏,便由你们护送回京,存档颁发……”

  康熙强撑着最后的力气,观看张廷玉拟好满、蒙、汉三份诏书,吩咐李德全取出玉玺与私玺,一一印了上去。

  他的手在发抖,未免让人看出端倪,自然是由张廷玉代印。

  已经有大臣泪流满面:“万岁……”

  方才年希尧舍身护驾,他若没有看错,皇上半点伤痕都没有受,缘何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

  连遗诏都说出了口!

  四爷跪在了地上:“汗阿玛!”

  康熙藏在桌下的手,已然抖得不成样子。

  想起年希尧从前和他说的“忌气急攻心,忌大喜大悲”,皇帝叹了口气,他不清楚这回能不能熬过去,自然是要趁着神志清醒,把诸事都安排妥了。

  尽管朝堂会有动荡,但,尚在可控。

  首先便是热河的兵权,与弘皙串通的人员,他都已命人拿下,完整的虎符,很快就会经李德全之手交给老四。

  唯一在外打仗的年羹尧,是他留给四子的心腹,若有什么不测,年羹尧定会联结西南之势,进京护驾。

  皇帝思虑了一遍,放下了心。

  望向四爷包扎成粽子的右掌,康熙问:“疼吗?”

  四爷愣住了。

  康熙转而叮嘱:“允恭救驾之功,你要好好待他。往后戒骄戒躁,切勿过劳……”

  说到一半,皇帝顿住,口吐一大口鲜血,往后仰倒。

  张廷玉悲呼道:“皇上!”

  皇帐霎时乱做一团。

  等太医诊治出“皇上心悸过度,喂不进药,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文武百官措手不及,齐刷刷地望向四爷。

  此时此刻,唯一能够主持大局的,只有帝王钦定的继承人了。

  四爷神色冷静,眼眶发红,慢慢转过了身。

  他问李德全:“汗阿玛从前,可有这般症状?”

第62章

  事到如今,李德全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一个劲地擦泪:“皇上早在两三年前,便得了手抖的病,偶尔心里难受,喝碗安神汤就罢。这两年来越发严重……院正和小年大夫都说了,忌气急攻心,忌大喜大悲,否则调养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张廷玉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两三年前,岂不是一废太子的时候?

  宣读诏书之时,皇上几度昏厥,想必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为了社稷安稳,一瞒就是数年。

  四爷久久没有说话。

  他自小就知道皇父对二哥是不一样的,倾注的心血,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方才刺杀想必是对皇父的又一轮刺激,或许是弘皙的参与,又或许是太子让他伤了心。

  只是此时,他的心里只有悲意,没有多余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