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年娇站在一侧,四爷和李德全在另一边。李德全之所以出现在此,一是顺路送小年大夫一程,二来,也是向四爷传达皇上的意思。

  “明儿的围猎,王爷可不能躲懒,这猎物几只,个头大小如何,万岁都盯着呢。”李德全悄声说。

  四爷:“……”

  四爷骤然生出一股压力,出宫开府十多年了,皇父浓厚的关怀从天而降,他上哪说理去。

  论骑射,在众兄弟里边他并不是顶尖。虽说教年娇绰绰有余,对身体的锻炼也没落下,但,要和十四这等日日泡在马场的年青人比试,四爷还真没把握。

  李德全笑眯眯的,准备把四爷的为难记下来,回头与皇上说道说道。

  不知王爷发现没有,他的神态气息远比从前生动,用皇上的话说,就是“更有情味儿了,而不是一力对自己严苛”。

  另一边,年希尧照例问妹妹过得好不好,来到木兰围场开不开心。

  年娇掰着手指给他数:“烤肉,奶糕,青稞酥饼,都很好吃,王爷还教了我骑马!”

  年希尧神色微顿,撇去美食不提,骑马?

  从前哭鼻子的人是谁,不想学的人又是谁。

  年娇得意洋洋地同他说:“我今天才发现马儿极通人性,只要掌握了技巧,没有什么难的。”

  “只要王爷坐我身后,再复杂的地形都能穿梭,不仅方向准确,坐得也稳当。”

  年希尧:“……”

  年大哥肯定道:“的确是难得的技巧。”

  就是百年难遇了些。

  回到营帐,四爷问年娇都和年希尧说了些什么。

  年娇知无不言,就听男人咳嗽了一声,隐隐板起了脸。

  年娇轻车熟路地攀上他的腰,三两下投怀送抱,四爷垂着眼和她对视几秒,神色温和起来。

  他把年娇抱到榻上,转头吩咐外面的人打水。

  “今天不闹你了,早些休息。”他说,“明早就出发狩猎,得养足精神。”

  小花妖听进去了,加上今日骑马耗足了精力,一沾枕头,她就进入了梦乡。

  四爷给她掖好被子,坐在榻边,就着烛火看了会奏报。

  奏报都是从京城带来的政务,按照程度,分为了轻重缓急——重的他都处理好了,轻的看一眼就是,花不了多少精力。没看上多久,四爷便熄了烛火,轻轻掀开锦被,躺了进去。

  没过多久,睡熟的年娇缠了上来,他把胡乱蹭着自己胸膛的手握住,放好,平稳地闭上眼睛。

  ……

  半夜,帐外传来了说话声。

  是苏培盛。

  四爷陡然惊醒,起身的时候,连带着年娇也醒了过来。

  与平日上早朝的动静不同,这回动静太大了,有些非同寻常。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哑着声音哄:“没事,娇娇继续睡。不过是弘时起夜了而已……”

  原来是三阿哥,不会是尿床了吧?

  年娇迷迷糊糊地想,从鼻腔嗯了声,重新睡了过去。

  四爷披好外裳,柔软的神色消失殆尽。在他身侧,苏培盛低声说道:“八贝子府有辆马车,昨晚出了京城……”

  消息连夜加急,才能送到四爷手上,这时候传来,已经是十分迅速了。

  出城?

  出城。

  四爷拿着从榻边捎来的佛串,静坐半晌,忽而问他:“昨天的围场,有没有多出什么人,有没有少了什么人。”

  苏培盛冷汗立马下来了。

  四爷缓缓拨弄着佛珠。

  他在京城留了后手,能够保证万全,在热河,在木兰围场,却是不然。在外,他是忠于万岁的纯臣,孤臣,他不知巡逻的兵士姓甚名谁,也与他们从无联系,否则更进一步,便是窥探皇帐,试图违逆。

  康熙四十七年,太子被废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没想到还有人敢,还有人意图重蹈覆辙。

  这也是他没料到的。

  汗阿玛……知不知晓?

  四爷坐了很久,起身去往皇帐。

  黑夜幢幢,月光躲进云层,照不见他晦暗的神色,原本冷静的眼睛,越是临近皇帐,变得愈发波动。

  在看到李德全的那一瞬间,四爷额间铺满薄薄的汗,无人知晓走上黑夜道路之时,他都在想些什么。

  四爷语调干涩:“李谙达。还请禀报汗阿玛……”

  李德全朝他摇了摇头。

  继而用气音说道:“就在睡前,皇上收到了步军统领衙门的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