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的眼睛半眯着,你无端想起箱根特辑挂历上,蜷在温泉浴盆里的猫。

  你手执花洒:“脖子仰起来,要洗头了。”

  五条悟上身稍稍探出水面,后颈枕着浴缸边缘,安静地任你收拾。将洗发水打出花,你托着他的后脑,五指探入他每一绺发丝轻轻揉搓。

  “头发长得有点长了呢,”

  你低声道,撩起缠绕在指尖,雪一般纯白柔软的发丝,

  “找个时间剪一下?”

  “嗯。”

  “要不像上次一样,我来剪?”

  “嗯。”

  “闭上眼睛,要冲了。”

  “......”

  你叫来酒店侍者把两人换下的衣服拿去送洗,订了下午茶三明治:“肚子还饿吗?要什么馅的?莴苣和牛还是清淡点的鸡蛋沙拉?”

  “无所谓。”五条悟坐在桌前,摊开任务报告。

  “稍稍休息一下吧,收尾报告回去再写也来得及。”你想劝他放松一些,神经绷太紧了。

  “这种东西实在不想带回家去,还是今天就结束掉好。”

  淋浴下,你把水温调得更高了些。闭上眼睛,你好像就又回到了黎明的长野山中,鸟饲医生陷在折叠椅里,明明篝火没有灭,晨雾的寒气却刺到骨子里。

  热水浇在你身上,你的视线里水珠顺着垂在眼前的头发滴到地上,你联想起伊集院最后的时候,眼里喷出的血顺着眼角浸透了鬓发。

  前一晚根本没怎么睡,你裹着酒店的浴袍钻进床褥先补了一觉,一睁眼已经深夜了。

  五条悟仍呆坐在桌前,你靠近,他面前的报告纸上空空如也。

  “呐,我说,”

  五条悟没有看你,

  “我想了很久,几次想动笔,可是......一直到现在,我都写不出一个字。”

  “从哪里开始呢?鸟饲老爷子叛|逃?这么说不合适吧,他才没有背叛。说起来‘只要杀了非术师就是背叛’这种定义就有问题吧?鸟饲最后算是自裁,他也没有逃啊。”

  “禅院勇作那边也很麻烦,也不知道怎么汇报才能让禅院家闭上嘴,想想那家伙可能会跟上层说老爷子和伊集院的坏话,就很不爽。果然当下就宰了他还比较好。”

  “你觉得要不要跟钉崎通下气?感觉好麻烦,他没有靠山,牵涉更多的话很容易成为靶子,那样我揽下任务报告的活儿就没意义了嘛......”

  五条悟抬头问你:“文穗你怎么看...???我说错什么了总之对不起先不要哭...”

  你环着脖子把他揽进怀里:“我在替你哭啊,傻子。”

  想哭又不知道怎么哭的时候,我会把你的那份一起哭出来,这些年我们不是一直这么过来的吗?

  小学三年级的冬天,五条悟过了第一个母亲不在的生日。

  是年秋天,也许是死过一次,彻底想开了,静江夫人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讨好态度,果断提出了离婚。

  丈夫五条修在初步的震惊之后极力表示反对,之前的风波已经闹得双方亲家脸上都不好看,五条悟的祖母甚至以家主的身份压着他前往九州,亲自上门向静江夫人的娘家赔罪。

  这个时候,两人离婚无疑标志着五条家同九州豪族的联盟破裂,这是他身为家主嫡子和下任家主的严重失职,次子一派不借此从他身上撕下一大块肉来那就邪了门儿了。

  静江夫人的娘家也不支持。地方豪族能发展到今天,离不开几代奋斗逼的钻营积累,好不容易静江夫人这一代和五条联姻搭上了旧华族的关系网,离婚?家里人不允许静江夫人基因变异!

  五条家主同样劝和不劝离。

  收拾宠妾灭妻的傻X儿子给儿媳撑腰是一回事,生下六眼的儿媳提离婚那是另一回事。

  五条的家主早晚会传给六眼孙子,长子和次子时长掐架,但对这一点都心知肚明,也就没理由掐出大动静。六眼的存在,不仅是家族的发展希望,也是几派间的定海神针。

  平心而论,五条悟的祖母还是很有契约精神的,知道儿子理亏把两块黄金地段转到儿媳名下作为补偿,问题是人家口渴要喝水你给人家件大风衣这也不管用啊,鸡同鸭讲。

  只有五条悟坚定地站在母亲一边。娘家不接纳失婚女儿,婆家多管齐下软|禁儿媳,五条悟由你和弥生配合着帮静江夫人逃出了深宅大院,准备有多远逃多远。

  五条家妥协了。

  也许是五条家主良心有愧,加上眼见着静江夫人几乎把抗抑郁药当饭吃,担心她精神崩坏真闹出人命来,也许是五条修担心妻子逼急了私下带六眼远走高飞鸡飞蛋打,双方最终达成协议:

  保留婚姻关系,但静江夫人获准离开五条家,离家期间的生活用度由静江夫人名下现有的资产提供,如果静江夫人发展其他异|性|关系,五条家也不会追究。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静江夫人启程去冰岛的那天下午,你找了借口回避打算留他们母子多聊一会儿,静江夫人却把你留下来单独谈话。

  “我在被软禁期间,曾对悟说了非常残忍的话。‘我简直后悔生下你’。大概就是这样。”

  “人在极度的精神压力下,会产生各种消极想法和极端情绪,您在这样的状态下说的话,我想悟不会当真的。”

  静江夫人被逗笑了:“文穗酱说话就像大人呢。”

  你呵呵:“被迫的。”您当我在五条悟身边混了多久?

  “我知道的,我不是个好母亲。”来了,抑|郁患者自我否定。

  “没这回事,至少在我看来,您是悟深爱的母亲。”

  “悟他,带着很多人的期待降生,没记事起就要接受最严苛的训练。我没有能力给他普通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童年。”

  “夫人,从孩子的未来发展来看,严格的精英教育未必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