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和夫人的心也跟着碎了,他们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林羡玉的命。只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林羡玉累到脱力,踉跄倒地。

  他说:“我同意替嘉屏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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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两个女儿出嫁后,侯府里许久没有做过团圆饭了,如今全家人都到齐了,桌上尽是佳肴美馔,却无一人动筷。

  接林羡玉进宫的轿子就在后门外。

  林羡玉脸色苍白,僵了许久才回过神,望向一旁的阿南,他对侯爷夫人说:“娘,阿南的爹娘都不在了,他才十七岁,过两年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还请娘帮忙解了他的卖身契,再给他多些银两,让他离开侯府,好好生活。”

  话音刚落,阿南立即跪下,抓着林羡玉的袖摆,哭着说:“世子爷,让我和您一起去北境吧……”

  林羡玉狠心撇下阿南的手。

  夫人用帕子拭泪。

  恭远侯沉声说:“玉儿,你先到那边安顿下来,爹爹一定想办法,将你带回家。”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皇上没给恭远侯府半点转圜的余地,天子无情,恭远侯现在能做的,只有期盼一线未来的希望。

  林羡玉说:“爹爹,你一定要来。”

  辰时到。

  在一阵又一阵压抑着的哭声中,林羡玉穿着他最爱的碧色长衫和白色鹤氅,慢吞吞地走上了马车,恭远侯和夫人几乎哭晕在门口。

  林羡玉乘马车进了宫。

  嘉屏公主的寝宫里,一群宫女围在他身边,替他梳妆,林羡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眉眼脸型确实和嘉屏公主有几分相似。

  相似的两张脸。

  嘉屏公主因为这张漂亮的脸得到了皇上的疼爱,林羡玉却因为这张脸,即将赴黄泉。

  发髻散落,重新盘起。

  林羡玉的脸美得雌雄莫辨,哪怕插朵娇艳牡丹在发顶,也不显得突兀。宫女们围着他,帮他打扮,让他看起来更像嘉屏公主。

  就在林羡玉快昏睡过去时,贵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人叫醒他:“殿下,到时辰了。”

  林羡玉倏然清醒。

  他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怔怔失神。

  贵妃和公主始终没有露面。

  林羡玉从广明殿走向天门,走进金丝镶边缀满珠宝的华贵轿辇,送亲的礼队从天门出发,在万民山呼海啸般的跪拜中缓缓向北。

  太监高亢的声音划破青空:

  “顺应天时,受兹明命——

  朕与北境相伐已久,为结欢盟,特将朕与孝德贵妃之女嘉屏公主配于北境二皇子赫连洲。从今后,两国停战通使,休养生息,敬天恤民,世世交好,惠之无穷。

  布告内外,咸使闻之,钦此。”

  林羡玉回头看了一眼,看京城,看故乡。

  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阿南。

  阿南穿着不太合身的短红袍,站在礼队的末尾,他敏锐地发现了林羡玉的目光,然后冲着林羡玉,咧开嘴,傻兮兮地笑。

  阿南求了恭远侯,跟过来了。

  林羡玉强撑着的情绪突然溃堤,泪如雨下。

  他又哭又笑,嘴里骂着:傻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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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浩浩荡荡的礼队离开了京城,一路向北,途径黎州、宜安、青河,再连着翻过锋鞘山和半石山……需要三个多月左右的时间,才能过苍门关,进入北境的边界。

  这一路快把林羡玉折腾死了。

  他穿着女子的婚服,头顶一大堆金饰,端坐在轿子里,简直无异于酷刑。

  阿南想办法溜到轿子旁,压着声音担忧道:“世子,您怎么样?还好吗?”

  林羡玉歪倚着,有气无力地说:“阿南,我快死了。”

  阿南连忙说:“世子爷,您再撑一下,前面又有驿站了,可以停驻休息了!”

  林羡玉的声音里掺了哭腔,他可怜兮兮地说:“阿南,我快死了,我不想活了。”

  这一路,没有琵琶曲没有龙井茶,没有暖烘烘的汤婆子,也没有热腾腾的参鸡汤,只有无休无止的颠簸和数不尽的日月更替,礼队停下时,林羡玉坐在轿子里,呆呆地望着苍穹。

  礼队由礼部右侍郎谢仲勤带领着,他走到轿子边,询问林羡玉的情况。

  林羡玉病怏怏地歪倒在窗边,他掀开帷裳,忽然问:“谢大人,你见过赫连洲吗?”

  谢仲勤为难道:“微臣未曾见过怀陵王,不过听同僚提起过。”

  “他们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