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浩明一连休假三天,回警局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陆奇母亲,通知她陆奇的案子最终还是以自杀结案,要她来警局将陆奇的遗体领回。
小李特工正跟着陆母,见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偷偷抹眼泪。
三好青年小李心里难受得不行,在陆母临进门前,叫住了她。
小李特工从兜里拿出手机,没等陆母出言轰人,将准备好的视频直接播放。
沈晨在访谈中说的话,在棚户区脏乱的小路尽头响起。
陆母在听请沈晨说了些什么后,静静站在原地没动。
小李特工特意找了一段关键发言,沈晨对陆奇的坚信,让陆母觉得世界变得无比陌生。
待视频播放完毕,小李特工将手机关上。
这一次,陆母没有再赶他走,而是走进门后,将门大开着,留给了他。
小李特工走近那扇用了数十年的破旧木门,把手处因为经常受力,已经腐坏变形,加垫了一层皮垫勉强支撑。
他透过门,向这间破烂不堪的小屋中看去。
房间里的所有家具,全都都和这扇门一样老破,全屋最新的电器,是前几年北京平房取暖改革时,街道统一安装的基础热水器。
灰暗的水泥地边角,墙皮斑驳脱落。
小李特工走进屋子,将大门掩上。
门关上后,屋内采光极差,像天突然暗下。
整个房间内,弥漫着木质家具的沉香味道。
陆母坐在木椅上,听着他的动作,见人跟了进来,开口问道:“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小李特工老实回答:“我老板说让我看着你,怕你一时激动,做出伤害沈教授的事。”
陆母:“你刚才放的那个……是什么?”
小李特工:“沈教授前几天的访谈,已经播出了,你不信的话,我也可以查查重播信息,在电视上给你找。”
陆母没接话,小李特工觉得有戏,连忙又说:“我知道你对陆奇的死很难过,但陆奇名誉受损,事到如今,沈教授是唯一一个还愿意为他说话的人……你真的还认为,是沈教授逼死陆奇的吗?”
在陆母年轻的那个年代,她也算是人人羡慕的高级知识分子。
所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并非看不明白。
她伸出皱纹纵横的手,往暖壶的方向指了指。
她口气仍然冰冷,还带着一丝蛮横,但话中的内容已经温和不少:“这屋不暖和,冷的话,你自己去倒热水喝。”
小李特工手脚利落,倒了两杯热水出来,放在陆母前面一杯。
杯口蔓延出的水蒸气,落在陆母眼中,只是一片虚幻的白影。
在视力受损的诸多年头中,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记得世界清晰时是什么样子了。
就连陆奇临死时是什么样子,她也看不真切。
陆母平静道:“我这个样子,还能怎么伤害沈晨?我听见你和隔壁屋聊天了,我的事,你都打听完了,你还留在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小李特工抱着热水杯,思酌良久。
他的确是收到沈敛宁的命令才一直留在这里,但陆母说的也对,他是有个问题很想问。
“关于陆奇的遗书……上面写了什么内容?”
陆母没想到他会这样单刀直入,略想了想,反问道:“你既然相信不是沈晨逼死陆奇的,为什么还在意那封遗书?”
小李特工反驳:“就是因为相信,所以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一封遗书。”
陆母浑浊的眼睛,泛起一抹莫名的讥讽。
“那如果我告诉你,真的有那样一封遗书,是陆奇亲笔所写,上面一笔一划,写明沈晨将他逼入绝境,你还会相信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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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距离岑江科技爆出丑闻后,高父与高仰行第一次出现在岑江科研大楼。
关于第五实验里那个浸在水中的女人,国家生物研究院已经讨论完毕,会将她转移到一处独立的研究机构中封存。
但高父买通了那处独立研究机构的高层人士,关于这个人工生命体的一切权限,会再暗中交还给岑江集团。
高父决不会允许,有人把那个实验体从他身边带走。
这一场交易的价值,是岑江集团已经研发完成、但还未公开投入使用的一种新型双脂类生物碱。
他们的植物学研究室将川乌、草乌中的有毒物质进行提取,合成了一种可以形成局部麻醉、缓解疼痛的镇静剂。
但如果使用有误,这种生物碱将会化身为麻痹呼吸和神经中枢的毒药,就算是在极小的剂量下,也能通过迷走神经毒害心肌细胞,导致快速死亡。
高父独自一人来到研究中心,将一小瓶生物碱液体试剂放入怀中的内兜。
他看着整间实验室,想到了自己年轻时,成天面对着试管与培养仓的日子。
高父一向不认为自己是位科研学者,他只认为自己是一位创造者。
在高父心中,创造生命,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
在生命诞生的瞬间,他宛如造物的神明。
他靠着得天独厚的经验基础,开创制药公司,顺理成章乘着国家发展的东风,建立起了岑江集团。
但他在背地里的生物改造实验,从来没有停过。
第849号实验体是他最杰出的作品,她看起来和人类一样,却又拥有人类所不能拥有的诸多生物特性。
因为从小在实验室中长大,她就如同一张白纸,没有被染上一丝浑浊气息。
她美丽、高贵、独一无二。
在高父意识到自己爱上了那个由他亲手创造的生物后,他又用自己的DNA,与他心爱的生物进行了结合。
只是高仰行除了样貌,没有遗传母亲的任何生理特性,不论是从基因序列、还是从能力上看,他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如果不是胃癌,也许他们会组成一个畸形但平稳的家庭。
一家三口,安静生活在第五研究所的地下饲养室里。
高父的脸上,慢慢流露出怅然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已经年迈,他已经空等了十几年,癌症治疗仍然没有任何进步,骨髓移植后的排异现象,也同样没有解决办法。
他就算再等十几年,也许也等不到可以唤醒第849号实验体的那一天。
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她离开自己。
高仰行在此时拿着财务报表,来到研究中心。
他打断高父追忆过往的冥想,面色凝重地说:“爸,你看看报表。”
报表上的内容隐隐表达:岑江集团的主资金链已经濒临断裂。
自从上次高仰行对沈晨动过手,沈敛宁就没少在背后对岑江使坏。
而且沈敛宁最近的确太闲,他有八百个心眼,最近更是特意拿出来一个,专门用来挤兑高家。
而如今,父子两人深陷丑闻,股价接连跳水。
他们的财政报表,着实不太好看。
高仰行:“我们应该怎么做?”
高父眉心紧皱,流动资金是一切的基础,他必须尽快破局。
“今天的股价怎么样?”
高仰行:“照您说的,已经对当时诽谤过岑江的个人账号发出律师函了,但就算舆论维持住了,股价还是没有起色。”
“而且……”高仰行为难道:“刚刚蒋老师发来消息,说他向学校提交了针对沈晨的警告处分,但学校没有通过,北科大好像……在有意维护沈晨。”
高父知道,像沈晨这样没有弱点的人,实在不好对付。
“那个小警察呢?”
“听警局里的人说,他今早已经给陆奇母亲打电话,通知她去领回遗体了。”
高父听了半天,终于听到一件高兴事。
他沉思片刻,点点头。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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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苏尔的工作时间严格贯彻周末双休,所以他周六一早陪沈晨在家写完发言稿后,还能陪沈晨去学校上课。
因为他的偶尔出现,沈教授的到课率高到离谱。
小李特工也来到学校,因为他找沈晨有事。
课前,小李特工将沈晨两人拉到走廊角落。
“她信誓旦旦,说真的有一封遗书。她说那时候她还能看清些东西,高家父子给她放大了一份,她认得陆奇的笔迹,不会有错。”
沈晨听完,表情没有丝毫惊讶。
彼苏尔回忆道:“高仰行是和我说过,有这样一封遗书。”
沈晨还是第一次听到彼苏尔提起这个,不禁问身边人:“那时,你就没有怀疑过,那真的是陆奇留下,用来指控我的遗书吗?”
魔王大人觉得沈晨的语气怪怪的。
他很快说道:“怀疑过,但不是怀疑你,是怀疑他们会伪造,所以我那天才会跟高仰行走,想把那封遗书抢过来看看。”
小李特工问道:“如果不是伪造的呢?”
彼苏尔想也没想,说得理所当然:“那就更要抢过来了。”
其余两人猝不及防,第一次听到有人偏心偏得这么明目张胆。
小李特工叮嘱沈晨:“所以,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为陆奇说话,他们很可能会把那封遗书拿出来。”
魔王大人也觉得小李特工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
然而,沈晨却道:“他们不会的。”
阳光下,沈晨身上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在这个时候拿出这封遗书,我为了辩解,更不会停下。”
沈教授看了看表,快到上课的时间。
所以,他将道理说得浅显易懂。
“所以,在拿出那封遗书之前,他们需要我像陆奇一样,先永远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