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窗边,余霞洒落。落在了冯枞阳半边校服上。

  这让他依稀回想起七年前,夕阳下坐在阶梯上的那个男孩。

  俞树走回自己课桌的时候,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然,这一幕看在路过的值日生眼里简直就像是,新同学坐在俞树隔壁发出挑衅,然后俞树带着冷冽的杀气缓步逼近,就等下一秒绞杀之。

  值日生虽然很想吃这口……俞树再战前校草的瓜。

  可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虽然之前就听说过,前校草向俞树发出挑战书,把人堵在校门口打过一架,好像还是个平手。

  这次会不会分出胜负?但,为了避免等会儿两人打起来座椅乱飞,伤及无辜,立马将手里扫帚丢进杂物柜,拾起书包就溜了。

  冯枞阳见值日生脚步带烟地离开了教室。

  余下,就只剩了他和俞树二人。

  俞树坐回自己的课桌,从里面拿出了鸭舌帽,顺手丢给了冯枞阳。

  冯枞阳接过,直接反扣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昨天那伙人扬言上面有福隆一街的老大罩着,说的是你吗?”

  俞树否认:“不是我。”

  冯枞阳:“那你肯定认识他们。”

  还真被冯枞阳给猜对了。初中的时候,他确实整天都和阿昌一伙厮混。

  要不是初三那半年,王老头每天从早到晚拿根铁棍追着他后面赶,估计这会儿也是勒索冯枞阳其中的一个小混混。

  后来上了四中,就渐渐和阿昌他们淡了往来。昨天要是不想着帮冯枞阳解围,估计半年也见不着一面。

  “初中同学。”他随口答道。

  “你叫他们来报半年之仇的?”冯枞阳懒洋洋地笑了笑。

  “开玩笑?”俞树瞥了他一眼。

  “开玩笑。”冯枞阳以肯定式的语气重复了他的话。

  对于他的试探,俞树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反而,冯枞阳自己有点在意:“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没等你。”

  似乎知道俞树不会多问,他又接下了自己的话。

  “冯女士赶飞机,我急着回去送她。”

  说完,他伸手敲了敲俞树的课桌桌面:“快把你没写完的暑假作业都拿出来,让学长见识一下二班吊车尾的‘实力’。”

  “作业不用你管,我自己会写,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俞树说道。

  “那怎么行,明天就要交了。林老师说了逮一罚两,我可不信任你。”

  说着,就斜身过来翻俞树的课桌柜。

  俞树眉头一蹙,他并不想让冯枞阳看到他狗刨般的字迹,便要去堵他的双手。

  可下一秒,那个部位和冯枞阳的双手就撞到了一块。

  “……”

  俞树低头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还夹在他和课桌之间,他瞬间脸色难看地退开了两步。

  冯枞阳抬眼看他,一双深褐色的眸子亮晶晶的。

  “你故意的?”

  “不是。”俞树故作镇定道。

  冯枞阳点头,缓缓地直起身子,对他双手竖起了大拇指。

  “感受到了,发育的挺、好。”说“挺”字时的语气不免暧昧地顿了一下。

  俞树帅气的脸立马又黑了一圈。

  冯枞阳笑了笑:“都是老熟人了,别害臊。作业还写不写的?”

  ……

  晚上七点多,高一、二因为没安排晚自习,上下四层已经黑了大片。除了四楼高二二班的灯还亮着,其他班级连个人影也看不到了。

  安保大爷拿着手电,照到三楼高二二班的窗户上,大喊道:“哪个同学还留在班里的,赶紧回家啊!不然,我明天就告你们班主任了!”

  冯枞阳听到后,抬手看了眼腕表,道:“该回去了。今天上课没带手机,你晚上加一下我微信。”

  俞树看暑假作业还剩下不到两页,原本想说不用了。

  可说出的话,却是:“难道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

  冯枞阳回到座位后,正收拾着自己的书包,动作微微一顿,并未抬头看俞树。

  反而又将问题抛给了他:“浪费谁的?”

  俞树蹙起眉,一瞬间他差点要脱口而出,可话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语气冷漠地说道:“学习小组只是临时组建,你我根本不是一路人。”

  然后,拿起挂在椅背上的书包,准备从教室后门离开。

  在他踏出教室门的前一秒,整栋教学突然断了电,瞬间一片漆黑。

  楼上的高三学生也嘈闹了起来。

  冯枞阳在这楼上的闹杂声中,忽然开口。

  话语里没了往常的轻松,却沉淀了几分沙哑:“喂,还记得半年前丢进垃圾桶里的那封信吧?”

  俞树的背影停滞了一下,但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之中。

  冯枞阳抬手摸过帽檐戴正,帽檐里的汗味依稀还留在鼻尖上方,那是一种被阳光晒过的淡盐味儿。

  从学校出来后,俞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东门大街的外送站点。

  两个穿蓝色工服的大叔蹲在大门外,边抽着烟边闲聊,见俞树骑车过来,抬手招呼了一声。

  “树,今天来得有点晚啊,吃饭了吗?”

  “有退回来的外卖吗?”

  俞树说着,将自行车锁在了车位的栏杆上。

  其中一个长着胡子的大叔指了指自己的电瓶车:“你运气好,刚送的单。商家装错袋了,客户退回的青椒炒肉盖饭,凉了就去微波炉里热一圈。”

  “谢了,张叔。”俞树说道,从车后的保温箱拿出了那盒盖饭。

  走进大门,去前台打了卡。

  前台的大姐见他手里提着盒饭:“小俞,没吃饭啊?”

  俞树礼貌地问了声好。

  “路上再吃。”

  大姐笑道:“你还在长身体,不要太辛苦了。”

  “知道。”俞树应道。

  从前台那里取过工服和车钥匙,俞树又将书包寄存。出来的时候,门口的张叔他们已经走了,看来是接到了外卖单。

  俞树走到一辆电瓶车旁,刚拿出手机正准备夹在支架上,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显示的是“债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一个不太年轻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苗儿,你回家了吗?”

  俞树冷淡地回了句:“没有,还在打工。”

  女人立马关怀道:“吃饭了吗?”

  俞树没答。

  女人见他不出声,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说:“妈妈最近手头有点紧,你那还有钱吗?”

  他回:“明天要交这学期《英语周报》的钱……”

  那头还没等他说完,就挂断了。

  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俞树呼出了一口气。

  这时,微信上发过来了一个好友申请。

  俞树点开一看,头像是一个滑板的正面,板子上龙飞凤舞写着“老子吊炸天”五个字,微信名像是一堆乱码拼成的。

  不用想,俞树都知道这好友申请是谁。

  果不其然,二班的班级群里突然热闹了起来。这群还是之前陈运拉的,都是班里的同学,老师除外。

  【陈运:欢迎我们班新来的大帅比!冯枞阳学长!】

  十几个同学复制粘贴,话后面还加了串烟花结尾。

  这边班级大群在响,小群也跟着响。

  小群里一共就三个人,俞树、陈运和李茂杨。

  【李茂杨:他妈煞笔啊?干嘛拉他进大群?】

  【陈运:你至于吗?都是同学,怎么就不能进群了?团结集体你懂不懂?】

  【陈运:何况俞树都没说什么。】

  【李茂杨:@俞树要不要踢他?吱一声。】

  俞树看过手机,在小群里回了一句。

  【俞树:我无所谓。】

  然后,无视了那个好友申请,将手机滑到了外送页面,显示已经接到了两笔外卖订单。

  俞树戴上头盔,骑着电瓶车就出发了。

  这一夜的热闹似乎与他无关。

  直到凌晨一点多,他才打完工骑自行车回去。刚进巷子,就发现隔壁王老头家还亮着灯。

  他将车停在门口,见王老头家的铁门虚掩。

  不由叹道:“这老头,心可真大。”

  躺椅上,王老头似乎是睡着了,面前的小圆桌上堆满了各色的外卖袋和吃食。

  他刚想叫醒王老头,让他进屋睡。

  哪想,王老头一个翻身就醒了。

  见他回来,睡眼惺忪地问道:“冯枞阳回去啦?”

  “什么?”俞树一愣。

  “唉,那小子说和你组了个什么学习小组,专程过来监督你写作业的。你家里没人,就跑我这来扯闲话,吃了个宵夜。”

  说着,王老头指了指小圆桌上的外卖:“这都是他点的,你说这孩子有钱也不能这么铺张浪费吧,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俞树面色阴沉了下来。

  王老头说:“东西别浪费了,你也拿一些回去吃,明儿个还能当早饭。”

  然后打了个哈欠,杵着拐棍从躺椅上起来:“半年多不见,那小子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不过还是那么能扯淡。”

  俞树上前扶了他一把,问:“你们聊了什么?”

  “还能聊什么,你呗。”

  王老头已经有点扛不住了,平日里都是晚九点上床歇息。

  走进客厅,就朝俞树招了招手:“你也回去睡觉,明天别迟到了。”

  说着,又对俞树提醒道:“人家不计前嫌,跑过来辅导你的学业,以后要和谐相处。还有,别忘记加他微信。”

  门都合上了,王老头的声音还没停下来:“千万别再打架了啊……”

  “知道了。”又不是他想打架。

  俞树回到家,进到自己的那间阁楼小房里。当年他妈带他搬过来,就一直一个人住在里面。

  阁楼冬冷夏热,除了一个小电扇和折叠床,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

  俞树将书包丢到了地上,走到床边,从里面拖出了一个纸箱。

  纸箱里面放了一个哆啦A梦的存钱罐和一封粉蓝色的信。

  他伸手拿出那蓝色的信封。虽然已经用书本压平了,但上面被揉皱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信封封口的贴纸还在。

  这就是当初冯枞阳将他堵在校门,递过来的那封“挑战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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