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一次征伐准噶尔之后,大清并无大事发生,不过噶尔丹未死,这一直是悬在康熙心中的一根刺,康熙心中暗自决意要亲自抓住他。

  为达成目的,确保不再失手,要做多方准备,他打算用最近这几年时间,联络漠西与漠南,形成包围之势,时刻监视着噶尔丹的动向。

  并大力培养兵马,囤积粮草,发展新型火炮,只待合适的时机,便可一举歼灭噶尔丹。

  对于康熙的雄才大略,太子自然是最清楚的那个,因为有着前世的预见,他甚至可以提供更全面的辅助。

  火器营归太子掌管,他几年前便开始四处搜寻善于研制火炮的匠人,并给予最好的待遇培养他们,还曾多次亲自接见其中的佼佼者,当面勉励。

  再加上开放海禁,一直与西方做生意,以金钱敲门开路,从他们手里购置了比大清更为先进的枪炮弹药,运回来让匠人们观摩学习。

  其中有一个叫戴梓的,颇有天赋,他正在研制一种可快速发射,并更适合野外作战的子母炮。

  胤祾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他桌上放着的图纸。

  “这是新研制出来的火炮?”

  “嗯,不过技艺还不成熟,需要改进。”

  “好生厉害,太子哥哥打算赏他些什么?”

  “已经吩咐人赏了他一大笔金银。”

  胤祾放下图纸,有些惊讶:“只是些钱财么?为何不让他做官?”

  “对于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东西去笼络,譬如无权无势的平民,给他钱财是最好的。而那些已经踏入官场的大臣和宗室,就得以权势诱之。”

  不过在后者上,他前世做的实在太过明显了些,这一世他会好好吸取教训的。

  怔怔地看着太子,胤祾心中一跳,太子哥哥已经开始笼络朝中的大臣和宗亲了么?皇阿玛素来忌惮结党营私一事,太子哥哥应该是最清楚的,他这是……明知故犯呢。

  他突然想起自己受伤时,皇阿玛和太子哥哥之间的疏离,终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不过他倒不觉得亲哥哥有错,只是有些替他担心。

  皇阿玛正值盛年,太子哥哥如何能够与皇阿玛相争?若是此事叫皇阿玛察觉,岂非要遭大难?

  得想法子替太子哥哥遮掩过去。

  太子拿起一颗手边果盘里的桃子,亲自削了果皮,递到胞弟面前。

  “这是新进贡上来的蜜桃,我记得你喜欢,尝尝。”

  可胤祾却久久不答,太子观其双眼恍惚,便知道他不知道又神游去哪儿了。

  “保宁?你在想什么呢?”

  “啊?”胤祾回神,接过剥了皮的桃子,咬了一口,汁水丰沛,香甜可口。

  “我是在想,皇阿玛去了喀尔喀巡视,据说那边只有羊和一望无际的草原,我们在宫里能随便吃的瓜果,那边定是吃不着的,太子哥哥不如送些过去?”

  乌库玛嬷说过,皇阿玛最重视亲情,要是太子哥哥跟皇阿玛父子和睦,感情一如既往地深厚,想必就不会计较太子哥哥背后做的事。

  “瓜果容易腐坏,路途遥远,磕磕碰碰的,送过去怕是也损失不少,此事太过奢靡,皇阿玛不会同意的。”

  胤祾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那制成果干果脯呢?”

  太子重新拿起一颗继续削着,平静地说:“是我忘了,这倒是可行,我记得冬日里,清茶房制了一批橙干、梨干还有樱桃干,明日就叫他们送去皇阿玛跟前。”

  “太子哥哥,可那些都是奴才们做的,如何能够体现太子哥哥的心意?”

  “那保宁以为我该如何做?”

  “自然是太子哥哥亲手再制作一批桃干,到时候一并送去,皇阿玛肯定会很高兴的。”

  太子手上的动作一顿,他与保宁虽然性格不同,但不得不说,到底同源同根,前世,他还真的就亲手制过桃干送去,只是这一世他不想再去费这份心。

  “太子哥哥?你要是太忙,不如我悄悄过来帮你,不过你也不能一点儿都不参与。”

  面对胞弟的期待的眼神,太子不忍开口拒绝,叫他失落。

  “好,我都听保宁的。”

  才说着说着话,递到御前的奏折就发回来了。

  胤祾知道轻重,奏折里说的都是机密的国政,而且太子哥哥忙着,他也不想再继续打搅,于是便请辞了。

  “那我就回去了,苏麻喇姑托我给十二补补课,说他课业不过关,让师傅训斥了两回,晚上还偷摸躲在被子里哭鼻子,我得回去好好教教他。”

  “嗯,你去吧。”

  十二,他长大之后专负责宫中丧仪祭祀之事,不怎么参与朝政,但真的到了那时候也不可或缺。

  提起十二,倒让太子想起一个人来,十二他的舅舅托合齐,托合齐原来只是安亲王岳乐家中的一个包衣奴才,因为万琉哈氏入宫,又生下了十二,所以入了皇阿玛的眼。

  如今好像是在广善库做司库郎中。

  他的野心可不小,一个小小的司库郎中定是不满足的,是时候让人去跟他接触接触。

  桃干还未制成功,御前寄回的信已经有好几封了。

  太子上奏所言大多是请示朝中官员任免,宫中太后安康,各部所奏要事等,鲜少提及自己。

  远在喀尔喀蒙古的康熙很不满足,所以总在折子后头写上些体己话,直到纸不够了,写不下了,才作罢。

  太子一一翻开,重看了一遍。

  “朕安。尔好吗?皇太子明究事理,朕不胜喜悦。尔在宫中稳坐泰山理事,故朕在外放心无事,多日悠闲,朕之恩福,盖由行善而致也。”

  “尔如此孝顺父亲,诸事挂念在心,朕在外,无法为尔庆贺生辰,只能在信中祝尔长寿无疆。”

  “皇太子一欠缺处,为未见如此丰满之兔,内心颇觉遗憾。兔甚丰足,野鸡甚多。朕躬平和。朕恐尔等于宫内烦闷,故一再寄信。”

  看完之后,才提笔写了一封饱含舐犊之情的“家书”。

  这封“家书”送到康熙手里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东西倒还是其次,他先看的信,原以为又是通篇正事,不想这次竟格外特殊,虽说开头仍是书皇太后身体康健,胃口也不错,宫中后妃无恙,阿哥公主们也都好这些话。

  但后面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内容,都是说的给他送了些什么东西,尤其那句“臣于府内所制桃干”,一下就把康熙的全部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

  “快,打开箱子,朕要立刻尝一尝太子亲自为朕制的桃干。”

  梁九功赶忙给皇上找桃干去了。

  康熙放下信,起身盯着他们找,东西找到递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还主动上前去接。

  桃干是用好几层的油纸包着的,裹的严严实实,打开的时候废了些功夫,康熙却愣是不愿假手于人,非要自己拆,连油纸都舍不得撕破。

  终于露出桃干本体,康熙迫不及待捻起一块放进嘴里,笑的开怀。

  一边吃着太子亲手做的桃干,继续往下看。

  看见太子说“甚是思念皇父”,脸上的笑容咧得更灿烂了。

  太子除了关心他的膳食,还提醒他不要太过劳累,保重身体。

  这封并不算长的“家书”,康熙愣是看了四五遍才放下。

  他兴奋地自言自语:“噶尔丹再如何英勇,也不及朕有太子这样聪慧又孝顺的儿子,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有太子在京中坐镇,朕自可放开手脚远行,亲自联络蒙古各部,下一次与噶尔丹战,朕必胜!”

  康熙一高兴,又立马给太子回了信。

  “朕体安好,皇太子是否安?尔送来的桃干,朕见此不胜喜悦,已亲自尝过,味道极佳。”

  却一字不提清茶房送来的其他果干。

  这边太子收到信后,并没有再制作桃干,而是又给他送了两筐新鲜的杨梅和枇杷过去。

  康熙这两年一直在外奔波,回京之后,便出现头痛发热,全身寒颤的症状。

  太医只说:“皇上无性命之忧,需要慢慢休养。”

  太子却知道这是疟疾,唯有一种名为金鸡纳霜的西洋药,可以治愈此症。

  这次他没有犹豫,把消息放给了拥有此药的传教士张诚,第二日,张诚就带着药入宫求见,太子把张诚的话转告给了康熙听。

  但康熙并不相信他,“此等来历不明的药,未经太医之手,不知其中所含为何物,朕怎能轻易服用?”

  “那儿臣这就找与皇阿玛同患此病之人先服用,看此药是否有效,若确定有效且与身体无害,还请皇阿玛服用。”

  康熙这才点头同意。

  太子只能寻找患有疟疾的人先试药。

  他亲自在御前侍疾,还没等那药试出是否有效,自己竟有了相同的症状,也病倒了。

  “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若是太子有任何差池,你们统统都得给太子陪葬!”

  太子见此,只能强撑着开口。

  “皇阿玛,既然儿臣已经身患此症,不如就让儿臣先替皇阿玛试药吧。”

  康熙心中大为感动,他的保成竟然愿意为他以身试药,何其孝顺,有儿如此,父复何求。

  不过他还是很理智地拒绝了。

  “不行,你是大清的储君,怎可以身犯险。”

  “可皇阿玛是大清的天子,是儿臣的阿玛,若是儿臣试药能够早日确保此药有用,皇阿玛便可早日康复,这是我大清之幸,也是儿臣之幸。”

  康熙说什么都还是不同意。

  他到底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太子,他走后,太子便悄悄地服了药,他到底年轻,又日日都在练习骑射,身体强壮,用药之后,不过两三日就康复了。

  康熙很是为他高兴,“保成是天佑之子,竟自行痊愈了,甚好甚好。”

  “皇阿玛,儿臣并非自愈,而是服用了金鸡纳霜的缘故。”太子跪下坦白,张良敬和给太子看诊的太医也跟着跪下了。

  “你、你也太大胆了,万一那药有毒呢?”康熙又是心疼生气又是欣慰感动,情绪万分复杂。

  “儿臣服药之后,并无不适,至今也未察觉有任何异常,请皇阿玛放心服用此药吧。”

  康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朕吃就是了,今后万不可再如此莽撞。”

  太子亲自为康熙试药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人人都夸太子纯孝至极。

  就连最喜欢跟他比的大阿哥都心生佩服。

  康熙病了,诸皇子轮流侍疾,眼下兄弟几个都在一起待着,太子在御前得脸,也不需要他们这些人过去。

  大阿哥已经在宫外开府,到了时辰就得出宫去,胤祾顺便送他。

  “保宁,一开始提出要找人试药的时候,我确实是想站出去在皇阿玛面前表现的,但到底还是有些怕死,这一点,你哥哥比我强,我这次是真心佩服他。处理政务一丝不苟,从容不迫,对皇阿玛也十分孝顺,于公于私,他都确实当得起这个太子。”

  “大哥你……”竟然觊觎太子之位么?

  胤祾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很茫然,太子哥哥惦记皇位,大哥惦记太子之位,那其他人呢?皇阿玛呢?

  为什么会这样,大家不是一直都挺和睦的吗?

  “我也不瞒你,我之前确实不服你哥哥做这个太子,他不就是占了个嫡出的出身,我哪里比他差了?不过我现在也慢慢看开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即便当不成太子,我也可以做一个威武的将军!凭借赫赫战功同样可以史书留名。”

  看着大哥因为打仗,手上留的每一条狰狞的疤,胤祾很相信这一点。

  他抬头看着体格远比他健硕的大哥说:“大哥你一定可以的。”

  “不过你哥哥这个太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同的,来鼓动我与他争夺的人可不少,你到时候提醒他一句吧,就当是……我对他为皇阿玛试药的感谢。”

  “就送到这儿吧,我走了。”

  说罢,胤禔大步离去,胤祾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千头万绪,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太子哥哥的处境如此堪忧,他竟一直浑然不知,整日只知道玩乐。

  这次康熙病愈后,看到了儿子们的孝心,于是一高兴,就册封了诸皇子。

  大阿哥为多罗直郡王,二阿哥为多罗宁郡王,三阿哥为多罗诚郡王,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还有八阿哥为贝勒。

  有了爵位,也就有了参政议政的资格,自此正式步入朝堂。

  诸位阿哥也都该挪出宫去,各自建府,本来这件事是该康熙定夺的,但是他近来愈发重视太子,就把这差事交给了太子去办。

  太子想都没有想,就按照前世的划分直接定下了,至于胤祾的王府,他选了个离皇宫最近的府邸,不过又说实在太破,需要修缮,就这么把胤祾继续留在宫里住着,至于其他人,能多早打发就直接打发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