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解禁,胤祾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一路小跑,直接冲进了寝殿中,紧抱着大半个月没见到的太子。

  “太子哥哥——!你终于好了,吓死保宁了……呜呜呜,我还以为你不要保宁了——哇!”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比大人更外放些,他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心和害怕,全都当着太子的面发泄了出去。

  太子心疼极了,亲自下床把他抱到床上,抱着他,任由他埋在自己的怀里哭,胞弟的泪水沾湿了他的寝衣,一路浸进了他的心脏里,闷得他有些难受。

  好半天,才在太子的耐心安抚之下,逐渐止住了眼泪。

  太子把已经眼泪鼻涕糊作一团的胞弟,用热帕子擦拭干净,看着面前又变回可爱白嫩的小家伙,扬起了嘴角。

  “没有不要你,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保宁的。”保宁的前身就是他自己前世的怨与恨,他选择接受一切。

  既然来了,保宁就赖着不愿意走了,太子心疼他受了惊吓,也纵着他,主动向康熙请求让小家伙在乾清宫留宿。

  康熙还想多跟太子独处呢,自从太子痊愈后,整个人对他亲近了不少,时常主动凑到他跟前,定定地看着他。

  太子脸皮薄,性子又高傲,康熙知道,这是想要他抱一抱,本来他就十分乐意做这个事,如此一来,更是抱着太子不愿撒手了。

  只要是父子二人独处,他总是会顺着保成的意思,将他立即抱在怀里,保成也再没有像以前那般别扭,一点都没有挣扎,如此温顺的保成,康熙怎能不爱?

  所以在这种父子蜜月期的时候,保宁这个小家伙突然横插一脚进来,康熙当然会不那么乐意。

  不过谁让保成喜欢呢。

  “留下便留下吧,不过只许一晚。”

  “知道了知道了,皇阿玛就是小气!”胤祾吐槽了一句。

  被他这话又给气得哽住了的康熙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跟他计较。

  兄弟俩用晚膳的时候,要靠在一起吃。

  沐浴的时候,要在一个浴桶里洗。

  晚上就寝的时候,要钻在一个被窝里。

  说话的时候,要贴在彼此的耳边。

  彻底被排斥在外的孤寡老阿玛康熙越发不痛快了,他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让这臭小子留下来。

  瞧瞧,一个人把保成牢牢地给占着,连个眼神都不分给自己。

  虽然已经是新年了,但那晚冬雷震震,又下了一场雪,康熙不放心他们兄弟俩,半夜亲自起来,给他们俩掖被子。

  看着两张凑在一起亲密无间的天真小脸,康熙扬起了嘴角。

  真好,他跟发妻的两个孩子都顺利从天花中活了下来。

  虽然新春这几日不必御门听政,但各部呈递上来的折子还是不少,除了请安折子之外,还有些要务,耽误不得。

  康熙早起去了御书房,太子也跟着醒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胞弟,放轻动作挪出了被窝,并没有惊扰胞弟的好睡眠,然后也去了他的书房,病了这么久,他得去读书去了。

  直到日晒三竿,阳光都已经透过窗户射进室内,终于睡饱了的胤祾才翻了个身,被子里暖暖的,实在是舒服,他刚试着伸出小手到被子外面,又立马缩了回去。

  “好冷呢~”噘着小嘴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起床。

  但是太子哥哥不在,他去哪里了?

  最后,想见太子哥哥的渴望战胜了他对寒冷的惧怕,胤祾起了床,在嬷嬷的伺候下,换好厚实的衣裳,然后让嬷嬷抱着他,去找哥哥去了。

  他到的时候,太子正在轻声诵读文章。

  “保宁坐到里间的榻上去吧,那里边暖和些。”

  “不,要跟太子哥哥坐在一起~”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太子只能妥协,将书拿到榻上去读。

  胤祾一开始坐在他的旁边,可那满篇的字符密密麻麻的,光是看着他就觉得自己又困了。

  悄悄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最终缩在太子的脚边,又睡着了。

  太子读完一篇,低头一看,只见小家伙已经开始打起了小呼噜,轻笑了一声,吩咐孙嬷嬷拿一条厚实些的被子过来,亲自给他盖上。

  最后看了两眼,还是不放心,担心漏风小家伙着凉,于是又重新将小家伙用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

  康熙忙完之后,踏进书房,恰好瞧见这一幕,端端正正坐着读书的太子,脚边缩着一只被包得像只蚕蛹一样,正在酣睡的小猪。

  一个聪慧又勤奋,一个调皮又懒怠。都是发妻生的,前后相差不超过半个时辰,怎么这兄弟俩,差别就这么大呢?

  走过去,一把捏住睡懒觉的那个的鼻子。

  “给朕起来,不许睡了。”康熙就是不想看见小的这个如此不上进。

  “昂……讨厌!”胤祾被打扰了,顿时就生气了。

  “朕还有更让你讨厌的呢。”说罢,康熙一把将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出来,然后强迫他站立着。

  “站好了,给朕醒醒神。”

  胤祾撇着小嘴,又委屈又生气地盯着他。

  “醒了?醒了就赶紧跟着太子一起读书,你们俩明明是同一日出生的,太子如今都能对《论语》和《诗经》倒背如流了,你还只学了《声律起蒙》。”

  “那大哥连《声律启蒙》都还只学了不到一半呢!”胤祾不服气地拉出兄弟之中垫底的差生来作对比。

  “你还跟朕顶嘴?你不向好的学,非要跟差的去比是吧?你大哥是蠢货,你也是蠢货?”

  站在旁边的梁九功,开始替无辜受牵连的大阿哥,鞠了一把同情泪,这简直是无妄之灾,有两个太过聪明的兄弟,即便你是个正常人,也会被认为是个笨蛋。

  “你要是承认自己跟他一样是蠢货,那朕就不逼你了,怎么样?你是蠢货吗?”康熙故意激将。

  小脸都被气红了,胤祾当然不会承认。

  “我才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读书。”

  康熙去书架上取了一本《论语》,翻开第一篇,摊到小家伙面前。

  “就读这个,朕教你第一篇《学而》,赶紧坐好,认真听讲。”

  “我不要你教,我要太子哥哥教我,你太凶了!”

  把康熙都给气笑了,这天底下多少人想要他教,还没这个命,这臭小子竟然还敢嫌弃,他哪里凶了?寻常人家给幼子启蒙的老师,面对像他这样不听话的学生,那可是要动用戒尺打手板子的。

  自己一没打他,二没斥责他惫懒,他还嫌自己凶?

  “呵呵!”

  “不行!”他今天就非要教了!

  “就要太子哥哥!就要太子哥哥!”保宁抬起下巴,大胆地跟他对峙,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一旁的太子看的头疼,保宁今年才几岁,皇阿玛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些,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置什么气,看得他也是服气了。

  “皇阿玛,就让儿臣来教保宁吧,您处理朝政也累了,不如坐下喝杯茶,歇一会儿。”

  面对太子对自己的关心,康熙这口气终于顺了。

  书房随即响起一道稍稍沉稳,另一道稚嫩活泼的小奶音。

  “子曰:学而时习之——”

  “子曰~学而~时习之!”

  ……

  乖乖地读了好几遍,胤祾便已经能够背诵下来了,而且他的肚肚已经开始咕咕叫,提醒他该用膳了。

  于是他偷偷瞄向坐在另一边,拿着书正在看的皇阿玛。

  康熙多敏锐的一个人,他当然知道小家伙在看他,但他就是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出声。

  “保宁会背了哦!”这话胤祾是看着康熙说的。

  太子笑而不语,静静地旁观事态接下来的发展。

  “皇阿玛~”胤祾带上甜甜的笑容,软软地呼唤着面前的皇阿玛。

  “做什么?不是方才还觉得朕凶的么?”康熙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

  可是胤祾根本听不懂,而且他的目的很明确。

  “皇阿玛,保宁的小肚子在叫诶,它告诉保宁,它饿了,需要吃好吃的!最好是糟鸭、红烧肉——”

  “你搁这儿点菜呢!”康熙气得都装不下去了。

  把胤祾给吓得一激灵,顿时委屈巴巴地躲到太子的怀里。

  “皇阿玛他好凶……呜~”

  “他还不让保宁吃饭……”

  “保宁好可怜……”

  说着说着还唱起了一首在京中流传颇广的童谣:“小白菜呀,地里黄呀,跟着阿玛不给吃饭,肚子饿了眼泪汪汪,好想我额涅哦~”

  康熙的脸色是越来越沉,看着比火盆里的炭还要黑上三分。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还自己编词儿,给你厉害的,行行行,吃吃吃,传出去好像朕虐待你似的!”

  “梁九功!赶紧传膳!”

  太子暗叹:也就只有保宁能够让皇阿玛如此无奈地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