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他的内心。

  刃如愿看清了少年的内心世界。他来自银河系不存在的星球,没有星神,没有虫群,更没有什么魔阴身,但是这里普遍为短生种的凡人生活自在,存在非常人能够触及的元素力,还有掌握七元素的神祇管理的国度……

  他得以有幸窥见提瓦特魔神战争的一角,群魔乱舞,天昏地暗,那是比当年的罗浮还要混乱的年代,短生种不过战争的一粒粒砂砾,生死由天。

  刃正欲继续往少年记忆深处探寻,神识蓦然被攫取,他定格在原地,赤-裸裸直面某种强大存在的威压,不想成为神智受损的傻子,他逃也似撤走了往下探寻的冲动。回神后冷汗直下,呼吸粗重,少年已经晕厥瘫倒在自己怀里,刃半晌之后将他扶起到床榻。

  脑海仍清晰回想起那双冰冷的金色双目的嗔视,他好似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天机。这名少年,不仅仅是连接两界的门,还是……

  “头好晕……”伤势得到恢复,巫玥醒来,他乍一看到刃,想起自己差点“死”在对方手里,残存的恐惧让他缩到床角。

  “怕我?”刃神色冷淡而无所畏惧。

  不怕你才怪,节目比赛的选手人气排行榜,刃凭借难以亲近的死亡之气妥妥倒数第一!

  既然找到刃了,巫玥控制不住声线的颤抖警示:“刃、刃先生,梦境不宜久留,我们快苏醒吧!”

  “如果我不想呢?”刃顽劣的笑意很浅,他在少年惊恐的目光又开口,“这里多么适合我啊,随我的心意变换,没有嘈杂的声音、厌烦的人,还不受魔阴控制,你觉得我舍得离开吗?”

  “可是……梦境始终是梦境,它并非真实,而我们在外面的身体会逐渐分离魂体,想回去都没办法了!”

  “嗯,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预想的‘死亡’已悄然到来。”

  “什么?不可以这样的先生,真正的死是□□的磨灭,灵魂的超度,那样不人不鬼‘活着’,倒不如一刀了解了自己来的痛快。”

  “你说得对,但我死不了,不仅不能死,还要人不人鬼不鬼活着。”刃转身走出房间,巫玥追出去,他寻不到刃的身影。恰逢大雨倾盆,黑夜笼罩罗浮,雷霆撕裂夜幕划开惨白的天之痕,一束惊雷在他五米开外的树木劈下。

  刃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现实时间清晨五点零八,丹恒心绪缭乱起来找水喝,途经巫玥的房间,冥冥中总想推开房门进去看一眼。巫玥应该还在睡吧?力量消耗的后遗症是嗜睡,早上做好早餐再叫醒他好了。

  丹恒从冰箱拿了一瓶水回来,看到巫玥门外的地板上,月光倾泻,落了一根细长的、泛着光泽的深色发丝,洞察力强大如他意识到白天还没看到过,却在晚上出现了。他推开巫玥房门,看到的景象让他吃惊。

  床榻上的二人安详同眠。

  “巫玥,巫玥!”他叫不醒睡得很死的人,也分不开他们扣紧出血的双手,如同被梦魇咬住,篡夺了意识。丹恒拿起床头的终端,以巫玥的账号向他的老父亲发起求救。

  彼时,摩拉克斯还在外出散步,他并不知遗留在房间的手机正疯狂闪烁提示信号,自家儿子住院的时候他假意关心了下,很快回归退休后养花逗鸟的闲情生活,他虽化形人类,却也不需要真正像人类一样吃饭睡觉,半夜出去溜达都是常有的事情。

  丹恒联系不上摩拉克斯,也不清楚他好友列表的关系,只能干看着,而困于睡梦中的巫玥秀气的眉头蹙起,一旁的刃呼吸微弱似已逝世,两人的体温一冷一热。

  罗浮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分明看不到任何人存在,耳边起伏着惨叫声和愤怒吼声,巫玥愣愣看着如血残阳升起,强行占据了一边的天空。黑夜白昼同时出现,圆月与残阳相对,不祥之兆。

  被烈火焚烧的建筑坍塌,当头从巫玥头顶砸下,眼看要把他压得稀巴烂,视野捕捉不住的人影闪现眼前,一把扛起巫玥跳往安全地方。

  “你人没事吧?”外形青涩的云骑将士已具备男人的雏形,他推着少年,“遇到危险别傻愣着,快逃!”

  巫玥定定看着他说:“刃,你一直留在这里,不过是重蹈当年的覆辙,你无法凭借想象去构筑一个圆满和谐的社会,即便出现了,也还是会崩塌。”

  耳边杂乱的声音清静下来了,天边的血色逐渐扩张,吞噬了黑暗,红色照在罗浮之外的海面,天地一个颜色。

  “已死之人,不会再回来了。我虽然没经历过你的事情,却也遭受许多苦难,在我还过分年轻稚嫩的时候,也曾想违背天命复活已死之人,全无例外失败了。我只能看着他们转世,接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不比你好多少,战争后遗症太大了,我每日每夜被梦魇纠缠,散尽了力量,只保住这具苟延残喘的身体。

  我想活着,刃,他们对我最大的期望就是让我好好活着,去实现看似不可能实现的共同愿望。”

  天空下起稀稀拉拉的血雨,巫玥仰起头,任由红雨沉重的分量落在脸上。魔神战争结束那几天,也是下了这样的雨,游荡冤魂没有得到平息,病毒肆虐大地,人类要找到一处安生之地何其困难,于是维护人们安危的七神设立。

  他们如同坚定不移的信念,维护七个国度,庇护子民。

  脸上的雨水渐渐消失,太阳升起,金灿灿的天光挥洒,最先把少年的背影无限拉长。

  一只白翅红斑的蝴蝶落在了巫玥眼前的盆栽上,娇花被雨水毫不留情的摧残而败落,美丽的生灵驻留其上,有种枯骨生花的微妙感。

  “嗯?”

  一只属于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横于眼前,蝴蝶被惊扰飞起,随后顺着风落在凸起的食指关节,那人黑发挑染几缕红,头顶莹蓝色犄角,长发披肩,身穿黑底白袍,巫玥初见他那一刻,差点把“丹恒”脱口而出。

  不,这不是丹恒。

  “在罗浮,能看到非机关造物,而是大自然孕育的幼小生灵何其难得。我想,她见了,想必会很开心。”留意到少年错愕的目光,龙角男子含笑道,“你好,异乡的旅人,你来自何处?我竟然无法从你的打扮和五官分辨出你的故星。”

  “我……叫巫玥,来自提瓦特。”

  “巫玥啊,好名字。”被男子深邃的目光注视,巫玥头皮发麻,他感受到了来自持明龙尊的压迫感,快要喘不过气了。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丹枫言语淡漠,他手上的生灵振翅而起,翅粉零落,在空中散落成星。它落在了巫玥的发间,如同一枚精巧的发饰,形成和谐的画面。

  “你如果喜欢他,我成全你跟他在一起。”刃从巫玥身后走出来,而龙角男子维持着抬手的动作纹丝不动,他的目光还定格在他头上的蝴蝶。

  “不。”巫玥摇摇头。丹枫的躯体如流沙滚落,随风散去。

  “那这个呢?”刃的声音落下,周遭光线尽数被遮掩,昏暗占据绝大部分视野,巫玥听到锁链被挣扎的清脆碎响。

  一束光芒从头打下来,让黑夜里龙尊扮相的青年无所遁形,他遍体鳞伤,神情愤懑,被材质特殊的粗壮锁链绞住四肢,随着他挣扎的幅度增大,束缚越缠越紧,以至于呼吸都困难起来。

  “你……也是来审判我的吗?”他敏锐察觉出黑暗里的陌生存在,这时候的丹恒还不认巫玥。

  丹恒自一诞生,就被囚禁幽囚狱,暗无天日,仅能看看书籍度日,因他是龙尊丹枫转世,身负罪孽和重任,需代他赎罪。

  少年走到光里,他蹲在丹恒面前,捧起他污血的脸,轻声问他:“还疼不疼?”

  疼痛在飞速流逝,丹恒扯了扯嘴角,“我不会认罪的,不理解你们的想法,也不必使用怀柔政策,这对我行不通,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对于你们没有任何价值,别白费力气了。”

  巫玥没说话,他心疼这样的丹恒,情难自禁拥他入怀,尽管没能从少年身上感受到温度,这还是丹恒得到的第一个怀抱,他也想回应,可双手被绑于身后,他做不到。

  “你跟我留在这里,就能够救他。”刃如是说道。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