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了两天的山,洞口也被雪堵住了。但林浔现在完全不惧这种负面环境buff,她仓库里有足够的食材,饿了只需要乖乖守在旁边,看阿贝多拿出调配试剂的严谨认真来制作菜肴,饭毕再来一口对方提前化好的雪水,居然比在须弥吃生命维持餐的幸福感还高。

  “生命维持餐?”阿贝多稳重矜持地问。

  “除了维持生命机能外没有任何意义的餐点。”林浔冷酷地解释,并飞快露出深受迫害的沉重脸,“须弥的料理不能说是十分吓人,只能说是非常可怕!如果说一盘菜里食材占了四成,那剩下六成就全是香辛料!!就算我提醒了店主食谱里没写那道菜加香辛料,他也要含泪给我撒两把!!!我已经想通了,不给菜里加香料对须弥人来说大概已经算是违背祖宗的决定了。”

  阿贝多坐在林浔对面,少年风衣高靴,骑士装扮利落而帅气。

  “这段时间与提纳里和柯莱他们相处时也有聚餐,倒是没发现过这种情况。”阿贝多左手托着下颚思索了一下,“是因为提纳里的嗅觉很敏锐吗?”

  “嗯,提纳里闻不了太刺激太重的气味。”林浔点头,还不肯放弃吐槽须弥的伙食,“……特别是绿汁脆球!我见过路边小吃店的老板现场做绿汁脆球,那个过程…我愿称之为黑暗料理之王!死掉的人被塞一口估计都要连忙爬起来抽对方一耳光再死。”

  林浔仍记得那个须弥城的午后,她在路边看到有人做绿汁脆球,十多瓶鲜艳的各色香辛料在摊饼用的炊具上翻炒,像是油画调色一样最后被炒成一片绿绿的汁,淋进土豆炸出的脆球里。其过程毫无食欲,甚至有种吞了颜料的不适。

  摊主见林浔看了半天,自豪介绍他们的特色料理,问林浔要不要来一份。

  而林浔的沉默,震耳欲聋。

  “从那以后,我就是个坚定的绿汁脆球黑了。”阿贝多看着满脸我与绿汁脆球势不两立的林浔,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

  被迫滞留在眠龙谷的日子对阿贝多来说意外的轻松,林浔被困在极寒的无人区也快活自在,永远不会让人觉得时间漫长。她与阿贝多聊天开玩笑,哼着歌在端脑上打单机游戏,只是实在太冷,她手脚冻出了一些冻疮影响了操作,不然日子还能过得更快乐一点。

  唯一不太妙的就是晚上,夜晚的雪山太过严寒,即便有阿贝多的应允表示,她也还是打算把自己裹成一团睡。但这种坚持最多只能撑到半夜,午夜一过,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女还是只有去靠近身边其实同样冻得不轻的人造人。

  黑暗中,少女冰冷纤长的手臂穿过阿贝多的肩颈,一具发着抖的柔软躯体贴过来,阿贝多能嗅到对方头发上的淡淡香气。他无声回抱住,不由想起那个他带着画板从星落湖归来的春夜,站在山坡上定定观望半晌后产生的那些他一时无法界定的情绪。

  但提纳里将被萤火虫映亮眉眼的女孩子抱在怀里时,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林浔被迫睡了莱茵的崽,每天起来内心都十分自责,好在风雪没有持续太久,在林浔感觉要撑不住的时候,它终于停了。

  阿贝多用元素力破开了封住洞口的雪,他们得以回到阿贝多在山腰下的实验室。只是实验室里还燃着未熄的火炉,两人正有些奇怪,又有人一头扎进实验室。

  “班尼特?”林浔叫出声。

  “林浔!”白毛绿眼睛的健气少年看见她,眼睛一亮,只是还没高兴太久,情绪又像潮水褪去。少年有些担心地强笑一下,却又无法责备她地说:“你真的在这里,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自己来雪山吗?”

  班尼特听说林浔离开须弥人的营地后就去了奔狼领,在没找到人后率先反应过来她可能去了雪山。即便知道自己的厄运体质在雪山这种高危地带极易出事,但找不到那位征服过雪山的旅行者帮忙,他只有挂了委托后自己先来调查。

  “你又受伤了吗?”班尼特身上新伤旧伤不断,她不清楚对方现在怎么样,只好走近看看对方。

  她伸手想看看对方伤得重不重,班尼特也恰好看见她冻疮皲裂的手,两个人几乎同时为对方身上的伤口皱起眉头。

  “林浔小姐。”阿贝多忽然出声,“先让班尼特包扎一下吧?”

  他话语平稳,“你的手也需要上药。”

  “没关系,我来处理吧。”林浔将自己的竖琴掏出来。

  自从将里拉琴断弦后,林浔就没怎么弹过琴了。她乐器极多,有里拉琴时也总是挑着玩,但最轻快趁手的乐器没了之后,她好像也失去了一些弹奏的心情。

  林浔一首安抚的曲谱下来,伤势全愈,班尼特微微睁大眼检查了一番,只觉得林浔的能力很像教堂的芭芭拉小姐,只是芭芭拉有神之眼,他却没看见林浔的神之眼在何处。

  处理完伤口,三个人又聊了聊,班尼特问林浔上雪山究竟有什么事,林浔便说找人。班尼特下意识看了阿贝多一眼,阿贝多没有辩解,之后阿贝多也从两人的交谈中了解到他们之前相遇的事,垂眸思忖片刻,主动提出可以试着帮林浔修一下信号仪。

  “拜托了,大佬。”林浔立刻恭敬地把信号仪递上。

  将信号仪交给阿贝多,林浔便打算溜了,她其实已经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了,呆在这里等信号仪修好也不是不行,但说实话阿贝多那双平静坦然的眼睛盯得她有点方,她不能再和这个崽单独相处了。

  林浔和班尼特离开了雪山,问林浔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林浔说她要当个浪子,打算天地为席四海为家地去当流浪汉。班尼特是个老实人,领会不了她的精神,只能当成玩笑笑了两声,想要邀请林浔一起行动又担心自己老倒霉蛋的体质牵连到对方。

  想了半天,他还是跟林浔说他来之前去冒险家协会下过协助委托,现在得去取消才行,和林浔约定在风啸山坡见才分开。

  风啸山坡近,还并着鹰翔海滩,林浔直线溜达过去,丢开这几天在雪山上险些被她捂馊的斗篷,难得清爽地在海滩上转了转。

  时间其实已经不早了,橘红的巨大日轮正沉向海平面,轻缓的风不止不休地从海上来,拂起林浔的长发。她从一块礁石跳到另一块礁石上,在浩荡无垠的霞光中只留一个裙袂飘荡的背影。

  当终于在冒险家协会遇到来取消委托的班尼特、从而终于在少年口中得知林浔去向的空气喘吁吁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呼啊呼啊…”派蒙也累得大喘气,但她打起精神去看,看到林浔时惊喜一跃,“是林浔!太好了,空,终于找到她了!”

  旅行者金色的眼瞳倒映着少女的背影不愿挪开,没等多恢复一些体力,他又从风起地的山坡一跃而下,奔向站在落日的余烬前的林浔。

  “林浔!”

  林浔刚听见派蒙的呼喊想回头,另一个人就飞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动作很快,人已经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奔跑时带起的风才慢半拍地吹到她脸上。

  林浔看着尚在喘息的空与派蒙,“现在是该说下午好,还是晚上好呢?”

  “那种事怎么样都可以!我们有重要的事要问你,林浔!”喘足了气的派蒙首先出声,小家伙语气不定,犹豫质疑,“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林浔。”空出声,金眸沉沉,“我想跟你谈谈。”

  “荧记得,你也应该记得的。”和空单独到了海滩边的崖壁后,林浔先开了口。

  她不急不缓,坦然平和。

  “你毁灭了提瓦特,七次。”空看着她,眼神沉着却难明,像是在判断眼前的林浔究竟是不是变成了可怕的敌人。他继续说:“可是纳西妲,她说你是为了救所有人,你阻止了一场不会发生在现在、就会发生在未来的浩劫。”

  林浔,“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林浔…”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着,但说来奇怪,即便纳西妲开解了他那么多,知情人们也并不对林浔产生恨意,他仍觉得林浔做了让人无法原谅的事。

  可想法如此坚定,他再见到林浔,反复地确认她的眼睛,却又觉得林浔没有变成他无法理解的样子,以至于他甚至说不出什么重话。

  纳西妲说这是最好的发展。

  钟离说皆有因果。

  温迪拿着断弦的琴,沉默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