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缓慢流过,直到父亲突发心脏病在董事会上晕倒。

  霍章柏站在父亲的病床前,看着他苍白衰老的面庞,这才意识到他之前过得有多任性。

  从前父亲和哥哥替他挡在前面,像是两座坚实厚重的山,替他遮蔽了所有的风雨。

  而如今,他所有的依靠轰然倒塌,霍章柏才意识到他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而不是一直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公司因为兄长的死和父亲的骤然倒下而乱作一团,众人各怀心思,虎视眈眈。

  他换上了从前总觉得拘谨的西装,来到了从前没怎么踏足过的公司。

  收起从前的玩世不恭,学着从前兄长的模样稳定大局,面对那群比他年长的董事。

  每天起来时身体依旧空空荡荡,然而公司山一样的事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只能逼着自己战胜生理上的痛苦,披上“正常人”的外衣。

  等他终于将公司暂且稳定下来后已经过了很久,应岑已经被父母接回了家,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那位小朋友。

  他知道应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原因,彼时应氏有一个项目想要攀上霍家的橄榄枝,恰逢兄长去世,他们过来吊唁,却没想到应岑会歪打正着地跑到了他的面前。

  因为应岑,霍章柏把那个项目给了应氏,又暗中给了良多帮助,这也是后来应氏扶摇直上的原因。

  霍章柏前半生过得实在太潇洒,因此对于公司上的事欠缺太多,因此之后的十年里他几乎将所有时间和心思全都投进了霍氏。

  他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注意自己的身体今天又缺失了哪个部分。

  只是偶尔身体机能太差,不得不吃东西补充营养时才会意识到自己还病着,然后紧跟着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孩子。

  所有人都在担心他的身体会不会因为不吃东西而垮掉,只有他似乎真的担心自己饿不饿?会不会难受?

  后来他抽出时间参加了应岑十九岁的生日宴。

  当年的小孩儿如今已经长大,圆嘟嘟的脸上没了当初婴儿肥,展露出了好看的轮廓,比霍章柏想象中他长大后的样子还要更好看一些。

  只是脾气不大好,一看便是被父母溺爱出来的性子。

  在他拿出生日贺礼后脸色大变,娇纵又跋扈地问他是不是想老牛吃嫩草?

  像极了霍章柏许多年前的样子。

  霍章柏也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觉得他这样也好,说明从未经历过世事。

  能一直这样开心地活着,又有什么不好?

  但他没想到仅仅隔了一年便听到了应岑父母双亡,公司动荡的消息。

  他看着应岑再没了往日的娇纵,挨个低头求人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二十五岁后的自己。

  霍章柏本就是想帮他的,却没想到他会自己提前找上门。

  那日下了好大的雪,应岑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

  进来时身上落满了雪,整个人冻得直发抖。

  浑身上下都透着蓄意青涩的勾引。

  睫毛上的雪是最先化开的,变成细细的水从他眼睛上滑落,鼻头通红,像是在哭。

  霍章柏一眼就瞧见了他脖子上的项链,那是去年生日时自己送的。

  再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老牛吃嫩草,霍章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些好笑,却也有些失落。

  其实霍章柏早就明白他什么都忘了,这世上大概只有他自己还记得从前那个可爱的“小蘑菇”。

  霍章柏知道从云端坠落的感觉,也明白应岑此时有多难过。

  他父母都不在了,一个人孤零零的,霍章柏怕他想不开,于是让他在霍家先住着,毕竟一个人时最容易坠落。

  却没想到应岑似乎把这当成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契约,想方设法地想把自己送到他的床上去。

  霍章柏的人生自从兄长去世那一日就苍凉了起来,难得被人这样抹上一丝亮色,因此偶尔也会逗着他玩。

  却没想到应岑有一日真的会喜欢上自己。

  可是这怎么可以?

  霍章柏很清楚自己只是看着还好,但实际不过一副空荡荡的躯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戳破,然后猝不及防地碎裂。

  可应岑是完好的。

  更何况他还那么年轻,那样鲜活。

  他应该找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他们应该牵手走在阳光下,去过正常的生活。

  更何况他真的喜欢自己吗?不过是自己让他产生了可以依赖的错觉。

  这不是爱。

  所以……不应该选他的。

  “所以……”

  应岑拼命回想着霍章所说的一切,然而他那时太小,早已什么都不记得,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一直都在自己作多情,霍章柏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一切不过是因为曾经的因缘际会而已。

  这个认知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许久才问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你其实从未喜欢过我。”

  霍章柏闻言抬头看向他,然而不知为何看着应岑这么痛苦的模样,他的心中也跟着一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