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听云笈真君这时说:

  “三教盟算到了一张卦象,那张卦象中所示的预言,足以摧毁整片北斗大陆。”

  讲到这里,云笈真君缓缓地闭上眼,接着长长地叹息一声。

  到这时,林澹才从他那饱经风霜的苍老双眼中,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情感——

  他在遗憾,在感伤,在难过。

  重新睁开眼,云笈真君再次看向林澹,

  “小道友,虽然你才刚来到这片大陆三年有余,但是,我想,有关那个预言,你应当也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林澹微微一怔。

  对方非但知道他叫林澹,而且,还知道他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甚至,清楚地知道他穿越的时间?

  不过,想想也是,这可是创立三教盟的祖师爷,林澹的真实身份,如果连现任天机阁阁主云螭都能算出来,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这位老人的双眼。

  只是,这种背景被调查得清清楚楚的感觉……就好像一个犯了错事,被抓去派出所审讯的人,将自己的身份证报上去,对面通过内部系统把他的档案当场给调出来了,呈现在屏幕上,然后一条一条地对照着审问他。

  这让林澹感到很不自在,身体不自觉坐直了,交谈时也变得拘谨和警惕了许多。

  “嗯,听过一些……”

  林澹试着斟酌措辞,“是那条有关‘极凶之兆’的预言?”

  “正是。”

  云笈真君点头,“那预言的内容,你可见过?”

  林澹一时有些说不好——

  他是见过天机道人带给云壑真人的那根卦签的,只是那上面的点点线线,他看不懂。

  后来云壑真人自己又用那桃花花瓣演算过挺多次,林澹也都在最好的位置看完了全程,但他还是看不懂。

  再后来,从其他人的口中,林澹大概听出来那预言讲的是个什么东西了,只是他自己从没有直接地正面地看到过。

  “算是……看过吧?”

  林澹有些犹豫地回一句。

  对面的老人闻言,却轻笑起来,他抬起手,掌心在虚空中一抹,在两人的头顶,万千桃花花瓣飞舞起来,一左一右,组成两幅跃动的画卷。

  分明都是用粉色的花瓣组成的图画,但是不知为何,林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左边那幅画看起来宁静祥和,右边那幅画看起来却是险象环生。

  这时,就听云笈真君道:

  “这便是那预言所指的阴阳两个结果。

  “小道友,你资历尚浅,且不曾涉猎演算一门,看不懂,很正常,老夫为这两张卦象,分别做了简单的总结,小道友一看便知。”

  林澹顺着对方的话,抬头看去,就见那画风宁静祥和的桃花花瓣中间,浮现出两句话——

  [面如寒玉,矫若孤月,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万年气运,生而入道,百岁及巅,无出其右。]

  简单几个字,让林澹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那个侧身倚靠在玉石榻上的修士的身影来。

  再转头,朝那险象环生的桃花花瓣看过去,那里同样浮现出一句简短的话——

  [天煞孤星,至阴至寒,庚八月半,倾覆北斗。]

  林澹看得心头一沉,双唇紧绷成一条线,讲不出话来。

  就是这短短几个字,让四百年前的三教盟,不惜出动自己当时修为最高的一批剑修,布下诛仙天罡阵,将年轻的靳言斩到千疮百孔,让寒灯真君为了救下徒弟,牺牲自己……

  思绪纷飞之际,就听云笈真君继续说:

  “这条预言的内容,原本,与云壑那孩子,并没有任何关系,可他……却执意要将自己卷进来,最终,酿成大祸……”

  “……酿成大祸?”

  林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

  林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四百年前那场变故,可他透过那桃花枝,清楚地看到了那两段过去的记忆。

  他很清楚三教盟在这件事中的立场和态度。

  或许为了大义、为了苍生,三教盟没有错,可是,林澹却很难苟同。

  想到这里,林澹认真地看向对面的老者,

  “老人家,您真的觉得,像三教盟那样,打着拯救北斗大陆万千修士的名号,去对一个无辜的年轻修士下杀手,便是对的么?”

  林澹只是想到玉寂峰上那场厮杀,难免为寒灯真君和靳言感到愤愤不平,这才出口质问,他其实并不指望对面的老者能站在他这一边,毕竟,这位可是一手创建出三教盟的祖师爷。

  可是,听到林澹的话,云笈真君却长长地叹息出声,摇着头,眼底写满遗憾和自责,

  “孩子,我不认为四百年前三教盟的那场围杀是正义的。

  “如果当时我没有将自己的盟主之位交出去,如果我不是因为被困在某处、不得脱身,我会在第一时间赶去现场,竭尽我所能,阻止那场暗杀。

  “寒灯的死,孤月那孩子身上的伤,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小道友,我希望你相信,我没有一天,不在为此事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