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方廉长老想说一句“你瞎了吗”,可是多年来自诩的教养和身份不允许他讲出这样粗鄙的话,所以最终只压下怒火,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古茗尊者,如果眼睛有疾,趁早找怀珍长老看一看,莫要耽搁了病情。”

  古茗自然是听出来对面在骂他瞎,他也不在乎,他本来就是睁着眼睛在说瞎话——

  他哪里看不出来他们掌门这是心动情动得厉害,恨不能下一刻便与小犬道友就地结为道侣林。

  如果放在以前,古茗或许会想办法虚与委蛇,可是现在……

  虽然有关林小犬的问题,掌门一个多的字也没和古茗提,可先是云螭过来提到三教大会的事,掌门竟然同意亲自前往,还破例要带上林小犬,之后紧接着又闹出这契约石的事来,掌门这次非但不再忍让,甚至十分强硬地让方廉长老吃了闭门羹——

  这些事情摆在那,哪里还需要掌门再多说什么呢?掌门的心思,在古茗看来,根本是昭然若揭了。

  既然明确了掌门的态度,古茗便也不想与对面这老顽固费心周旋了。

  所以他听起来有些无赖地说:

  “依我看,是方廉长老面积太大,老眼昏花了吧?长老若是想找怀真长老看看,又拉不下这个脸来,我不介意帮您去请人。”

  “你你……”

  方廉长老气得横眉倒竖,没想到这古茗以前看着还算懂规矩、肯听劝,如今竟然如此颠倒黑白、不辨是非!

  “这永结同心契,亮得都可以拿去做夜明珠了,你竟还反咬是我眼花!”

  “哦?是吗?”

  古茗这时缓缓地仰起头,看向正殿门外那高高翘起的屋檐下一整排大小不一的白玉珠,那一排珠子,最大的及腰高,最小的也比他们面前的契约石还要大一圈,每一颗白玉珠都闪烁着明亮的月白光泽,周遭氤氲着浓郁的灵气,夜色下熠熠夺目。

  “要说夜明珠,咱们寒玉宫可多了去了,长老若是以前没见过,此时不妨抬头看一看,咱们屋檐上头那一排,哪一颗摘下来,不比那天上的星辰更夺目?

  “您这契约石,如今怎么看都黯淡无光的,和普通玉石无甚区别,怎么敢比作那夜明珠的?”

  “你你你……”

  方廉长老“你”了半天,竟是一个字讲不出来,若论口才,他原本就比不过古茗,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是个秉持礼义廉耻、讲究公道条理的人,与对面这胡搅蛮缠的树妖理论起来,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方廉憋红了脸,正不知如何回应是好,这时,那契约石却帮了他的大忙——

  就见古茗的话音未落,那白玉石球上,标着“永结同心”的那一块,倏然之间,从暗淡低调的白色光晕,变幻成十分夺目的亮白光芒——

  那白光刺目到将古茗和方廉的脸颊都照得惨白。

  古茗和方廉一时忘了争辩,两张被照得惨白的脸上,同时流露出无比惊诧的神情,都扭头往偏殿的方向看过去。

  .........

  寒玉宫偏殿。

  在林澹大声吼出那句“我喜欢你”之后,空旷的宫殿内,一时陷入沉寂。

  只有那句“喜欢你”的回声,不断在殿内回荡着,最终一点一点消散。

  靳言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这心动的声音,在靳言的胸腔中掀起狂风海啸,直接波及到正殿门外的那块悬浮在半空中的契约石上,激发出那玉石上的永结同心契板块释放万丈光芒。

  然而,不管心动得多么大声,靳言的面上,却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唯有双颊烧得火红,可是那两团红晕也尽数被覆盖在脸上的白玉面具遮挡住了。

  林澹死死捉住靳言手腕,不让他走,目光紧紧盯住对方的双眼,想要等待对方给他回应。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吐息滚烫。

  他从未喜欢过谁,更没有向谁这样大胆地表白过。

  如今扯着嗓门将心里藏了许久的秘密喊出来,内心自然是无比忐忑的。

  然而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他等了许久,一直等到自己“吞噬万物”的神通收敛起来,他的深渊巨口消失,恢复成正常人类模样,也没有等到对面的回应。

  靳言最终像是受不了对方那灼热的目光,垂下眼睫,不再与他对视。

  “你……”

  靳言终于开口,刚吐出一个字,便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的声线竟然不似从前那般清澈,此刻有些嘶哑,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

  靳言并不喜欢自己这样的声音,就像他第一次强行打开林壮壮的识海之后,被对方反压,循着本能,做了许多失控的事那样——

  一向高高在上的靳掌门,不喜欢这样被对方牵制住的感觉。

  好像自己的一颗心,被对方死死拿捏了。

  说来好笑。

  靳言活了五百多岁,从未尝过心动的滋味,也从不知道,原来这滋味,会是这样古怪的——

  那句“喜欢你”,靳言分明苦等了许久,先前想方设法地要对面主动讲出口的。

  如今对方如此直白地讲出口了,又这样直勾勾地盯住他,等着他回应自己。

  靳言却……没来由地感到慌乱。

  对,就是慌乱。

  习惯一切尽在自己掌控中的靳言,不喜欢这种慌乱的情绪,更不喜欢被这种情绪支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