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澹此时站在床榻边上,腿抵住塌沿。

  靳言姿态慵懒地坐在榻上,与林澹对视时,便被迫要仰起脸来,微微偏着头,自下向上看着林澹。

  床榻所在的玉石台角落处,燃着长明灯,灯光摇曳,将靳言纤长的睫毛打出两道浅灰色的阴影,落在他脸颊上的白玉面具上,像两片羽毛,衬得他的神情都变得柔和了。

  原本应当是清冷的喝斥的话语,此刻落在林澹耳中,竟然听出了几分撒娇的味道来。

  林澹心头泛起一阵异样感觉,想到前一晚,在他识海中,跨坐在他腰间的那道白色身影……

  在识海中时,那道神识形成的白色身影,再怎么凝实,也只有白色的轮廓,像一座玉石雕像似的,没有其他色彩。

  远远不如此刻就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这么生动——

  一双眸子是黑色的,像玻璃珠,灯光映在里面,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像盛着一汪清泪。

  那双唇,像落在雪地中,被碾碎的红莓浆果,不知尝起来,是酸还是甜……

  林澹的呼吸变得粗重,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将自己的双唇,送上去……

  然而就在双唇快要触碰上的时候,对面却倏地转过头,将脸错开了。

  林澹鼻尖堪堪擦过对方那冰冷的白玉面具,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慌张地重新直起身,

  “我……”

  他刚吐出一个字,对面已经趁着他愣神的时候,将手抽出来,掌心抵着他胸膛,用了些力气,将他往外推。

  “退下。”

  靳言淡声说。

  这便是让他从这偏殿离开了。

  林澹刚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头脑发昏做那样的事,如果掌门没能躲开,他应该已经亲上去了……

  想到这里,他头有点大。

  听到靳言的命令,林澹垂着头,乖乖地转身往青龙传送法阵的方向走,讷讷地应:

  “哦,好。”

  然而刚走了两步,又被对方阻止:

  “站住!”

  声音里透出几分愠怒。

  林澹又听话地收回脚,转头看过去,“尊上?”

  “你就这样回去?”

  靳言蹙着眉头,目光冰冷地落在林澹胸前。

  “啊?哦。”

  林澹抬手,随意地将胸前的衣襟拢起来,正要再重新往那法阵走去,一道冰凉的灵力飘过来,将他前襟处留下的一道缝隙,整理得严丝合缝,离开前,还又在胸前那块垒分明的肌肉上抚了一把。

  仿佛冷风灌进衣领里,激得林澹抖了一下。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林澹嘿嘿笑起来,

  “尊上,我以前下地的时候,遇到大太阳的天,都是直接光着膀子,一干就是一天,没什么的。”

  他想说他一个村镇里走出来的汉子,活得糙,掌门尊上没必要在穿衣打扮上这么替他上心,这心思用在他身上,未免有些浪费了。

  可是听完林澹的话,靳言的眉眼却变得很冷,

  “你如今是本座的亲卫,难道在那亲卫宅院的时候,也是这般敞着衣襟,随意给人看?”

  林澹被问得有点懵。

  他在那宅院里种杂菜的时候有没有敞着衣裳,他一时不太记得了,但是……

  “那院子里头平时根本没人去啊,就我一个人住,哪有人能看到?”

  而且就算被看到了,他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靳言冷冷说:“我看百里就挺喜欢往你那宅子里凑,平日里让她去扫洒其他宅院,倒不见她那样殷勤。”

  嗯?百里菖蒲?

  百里前辈喜欢往他院子里头跑,这种事,原来掌门早就知道了?这么说来,掌门虽然基本上从不踏入那宅院半步,但是对他的动向倒是了如指掌呢。

  不过话说回来,掌门现在讲这话的时候,语气听起来,怎么好像有点怪怪的?

  到底是哪里怪,林澹一时也想不明白,便只讷讷地点头,

  “知道了,尊上,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说着,他踩上那青龙传送阵,在身影消失之前,又补一句:

  “我晚点再来给你种花,可以吗?”

  因为知道这问题很可能也不会得到回应,所以林澹才在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刻问出口的,可是没想到,就在脚下的青龙传送阵卷起漩涡,要将他带走的时候,他听到床榻上传来很轻的一声回应:

  “嗯。”

  林澹喜出望外,笑容变得很深,张口想要说什么,但尚未吐出一个字,身影已然从玉石台上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