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裴敬川终于抬起薄薄的眼皮,就像课堂上对老师的解法提出质疑,没有情绪,不针对任何人——

  “我不会用死来威胁。”

  他还要在剩下的时光中,和陈驹好好地过一辈子呢。

  而如果父亲真的动了不入流的手段,他才会死死地拖着对方,一起坠落地狱。

  出国,刻意不再去联系对方,把自己的存在慢慢地涂抹,起码,能尽最大可能地保护陈驹。

  裴敬川知道,自己伤了陈驹的心。

  而他也很欣慰地看到,陈驹没有被影响到,有在好好生活。

  这条布满荆棘的坎坷之路,裴敬川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整整八年的光阴,他终于可以重新出现在心上人面前,不必在乎家族的口舌和挟制,足够强大,足够狠心,手握权柄,成为站在顶尖,被仰望的存在,如愿成为了父亲曾经期望的接班人——

  只是接的,并不是他的班而已。

  那颗桃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是颜色很红的脆桃,洗过后散出清甜的香,但无人在意,无人去捡拾,陈驹走得快,差点踢到上面的绒毛——

  “对不起,”

  裴敬川拽住了他的手腕:“我没别的意思。”

  陈驹反应很大:“我当然知道你没别的意思!”

  裴敬川怔住了。

  他还凝视着陈驹的侧脸,这个角度,看不清全部的表情,只能看到微微颤抖的睫毛,当视线下移时,才注意到由于拉扯的动作,陈驹的睡衣袖子撩起来了点,露出烫伤的一小片痕迹,而自己的手指,正牢牢地按在上面。

  裴敬川立马松手:“抱歉。”

  “三次了。”

  陈驹声音很轻:“你在国外不联系我的时候,也没说一声对不起……我们是很好的朋友,那么亲……不是吗?”

  他仰起脸,眼尾和鼻头都已经发红了:“裴敬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陈驹的角度,就是一场暗无天日的喜欢,他曾尝试过撕破窗户纸,半开玩笑地讲,我们吃点催情的药怎么样?他那天是有反应的,背对着裴敬川,陈驹给十个手指头都咬了个遍,努力咬住嘴唇,才克制住灼热的呼吸。

  裴敬川做到了朋友的本分。

  只把这一切当成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是啊,对着男人怎么可能有反应?

  陈驹自嘲地笑了,满腔苦涩,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大团杂草似的,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天回去,陈驹就病了。

  他烧得厉害,给裴敬川发信息说不好意思呀,接下来的聚会我去不了,在挂针。

  裴敬川过了很久,才回复了个知道。

  陈驹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用胳膊使劲儿擦脸,说妈妈,我喜欢的人对我没有意思。

  妈妈心疼地摸他的额头,说没关系,喜欢的话去追呀。

  陈驹不是没有勇气的人,他哪怕难过,哪怕惴惴不安地失眠,也会在哭过后重新站起来,努力表达自己的心意。

  但是没多久,就传来了裴敬川出国的消息。

  陈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像是努力去抓一朵被风吹走的蒲公英,陈驹很快调整好心态,还和以前一样,试图和裴敬川保持联系,跨越了那么远的距离,说不定当自己抬头看月亮的时候,裴敬川那里是阴雨绵绵,那么,一块儿分享,也是种浪漫。

  陈驹给他发了很多的照片,他觉得,裴敬川一个人在北欧,肯定会有些想家的。

  “你看这只鹅,好凶的,追着我咬。”

  “咱高中后面那条老街改造了,弄得很难看,一点特色都没啦!”

  无数的深夜里,陈驹都看着那个熟悉的橘猫头像,安静地等待着回应。

  回应越来越少。

  陈驹不是傻子,能感觉到裴敬川在避着自己。

  他的心事还未开口表达,就被悄无声息地宣告结束。

  可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面前呢?

  他们曾经真的太亲密,又太熟悉,像是两头冬夜里的小兽,没有任何嫌隙地挤在一起。

  陈驹甩开了裴敬川的手。

  片刻后。

  一瓶白酒“哐当”一声砸在桌子上。

  陈驹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地将其打开,这瓶酒还是他爸炖肉用的,老爷子绝不可能亏待自己这张嘴,坚持飞天茅台才是最好的去腥料酒,同时对陈驹在超市里几块钱买回来的料酒嗤之以鼻。

  虽然红酒更有格调,但陈驹顾不得了。

  他得壮胆。

  “辣,”裴敬川皱眉,“你胃受不了,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