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陈驹松了口气,“我来给你拿。”

  原本裴敬川还想逗一下对方,说贴身的内裤他也没有,该怎么办,但现在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在他心里,陈驹特别干净,跟捧落下的新雪似的,连自己都没资格去欺负他。

  “我来吧,”

  他接过那件短袖:“麻烦你了……咦?”

  陈驹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到裴敬川眯起眼睛。

  “那是什么?”

  他跟着往下看去,瞬间,呼吸暂停。

  一件浅蓝色的秋季校服,静静地躺在最下面。

  裴敬川已经伸手去拿:“这是咱们高中的……”

  “别!”

  小臂被人猛地抓住,裴敬川抬眸,对上了惊慌的一双眼。

  陈驹吞咽了下。

  无声的对峙中,裴敬川幽幽开口:“我记得,自己的校服似乎丢了。”

  手臂上的温度消失。

  陈驹松开对方,沉默地后退一步:“……嗯。”

  他本来就不擅长撒谎。

  “是你给我的,没来得及还,”陈驹含糊地解释,“那天下了雨,所以你把校服……给了我,可能你忘了。”

  裴敬川怎么可能会忘。

  临近高考的那个夏天,雨水多得出奇,记忆里是翻飞的数学卷子,被雨水浸湿的落叶和被闪电撕裂的天空,池塘里的水溢出来了,蘑菇从松软的泥土中冒出,每当看向窗外,就是铅灰色的沉闷云层。

  五月的一天,大家放纵了一把。

  哪一天不记得了,具体的理由也忘了,可能是庆祝三模考试的结束,或是谁的生日,只记得班主任买了个很大的蛋糕,没人舍得浪费,大家聚在一块儿,边吃边搂着脖子唱歌,教室和走廊全是人,吵得耳朵嗡嗡的,偏偏还下了暴雨,最早是几个男生,后来女生也冲了进去,在瓢泼的暴雨中嗷嗷叫。

  班主任快疯了。

  怕他们淋雨生病,怕哪个冒失鬼摔跤,而语文老师则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讲,随他们去吧,此乃天洗兵。

  班主任说听不懂。

  语文老师抿了口茶,说,就是小鲤鱼过龙门嘛。

  有没有真的生出龙鳞,得以腾云驾雾,窥见向往的成人世界,陈驹不知道。

  因为他连呼吸都不敢放重。

  当天裴敬川请假,陈驹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看着同学们肆意玩闹,当然会羡慕。

  就是淋雨而已——

  青春,谁没做过几件傻比的事?

  所以,当他被拎着后脖颈拽回教学楼的时候,压根没反应过来,自己早被冻得脸色煞白。

  “砰!”

  那是间无人的音乐教室,后面是堆得很高的桌椅,零星几张桌子摆在中间,裴敬川反锁了门,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陈驹。

  陈驹还有心情笑:“呀,你来了……”

  下一秒,裴敬川给他抱起来,直接放在桌子上。

  动作算不得温柔。

  陈驹傻了,没敢吭声,也没敢拒绝,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裴敬川,当着自己的面脱衣服。

  是最外面的校服,裴敬川似乎没有中二期,桌兜里永远放着把伞,身上的校服只沾染了微凉的潮意。

  他给衣服反过来,用内侧柔软的面料,擦陈驹的头发。

  陈驹垂着脑袋,被略微粗暴的动作带得直晃。

  这才抬手,摸了把自己的侧颈。

  全是水,湿透了,冰凉的。

  擦完,又蹲下去,不打一声招呼地脱陈驹的鞋——

  陈驹往后躲了,嗓音发颤:“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

  裴敬川半跪在地上,抬起脸看他,明明是自下而上仰望的姿势,眼眸里却全是凶狠的压迫感:“你说,我现在想干什么,陈驹?”

  完蛋。

  陈驹明白,裴敬川这是生气了。

  这人平日里跟同学走得不近,能被这尊大佛记住名字的,可以称得上寥寥无几,即使有,在他嘴里也是用职位代替,譬如,班长,课代表,学习委员。

  以及,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