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驹今天穿的是件烟灰色衬衫,坐得规矩,看起来斯斯文文。

  班长凑得更近。

  “你俩现在有联系没?他这人太不够意思了,谁都不搭理,还记得那会咱叫他啥不,裴冰川!”

  班长抱怨连连。

  陈驹倒是垂着睫毛,不发一言。

  他当然记得。

  当时自己刚转学过去,跟裴敬川坐前后桌,一扭头就能看到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但是裴敬川的手是温暖的。

  每天给他带的早餐,也是热乎乎的。

  陈驹永远忘不了那年冬天,暴雪压垮了电缆导致停电,没暖气的宿舍冷得要命,他缩在被窝里打哆嗦,睁着俩眼睛看上铺的裴敬川,说我感觉自个儿像雪糕,被塞冰箱里了。

  裴敬川望向他,神情淡淡。

  一如他这个人,总是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干净整洁的桌面,眼眸里没什么波澜。

  陈驹曾经开玩笑,说他是仿生机器人。

  但是过了会儿,就传来了很轻微的床褥吱呀声,紧接着,是个很温暖的怀抱。

  陈驹整个人都呆了。

  裴敬川在后面抱着他,动作笨拙,仿生机器人刚刚开始学习人类情感,当然会关节僵硬,说话结巴。

  “这样……有没有暖和一点?”

  零下的冬夜里,他们像两只小动物似的挤在一起,试图从彼此的身体上,汲取温暖。

  可陈驹一直低着脑袋,心脏砰砰直跳。

  他始终没敢回头。

  “……驹儿?”

  神智被拉回,陈驹猛地怔了下。

  对上了班长近在咫尺的脸。

  “你们到底还有联系没?”

  “没有,”

  陈驹不着痕迹地向后躲:“大学又没在一块儿读,毕业他就出国了,差不多已经六年没见了。”

  班长不死心:“联系方式总有吧?”

  “有,”陈驹一脸真诚,“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把我给删了。”

  说话间,外面又是雷声隐隐。

  剩下的对话已经开始模糊,就像被雨水灌溉的世界一样,陈驹平静地看着那杯茶水,从进来到现在,热气消散,逐渐变凉。

  也依稀给班长的苦衷听了明白。

  事业受挫,种种法子都试过了,现下又想拜托刚回国的裴敬川,想托陈驹出面,看在老同学的份上请人出来。

  陈驹已经站了起来,“抱歉。”

  班长叹口气:“算了……不为难你了,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开的车。”

  都离开了桌子,可陈驹还是站那儿没动,顿了顿才回头:“裴敬川他……真的下周回来?”

  “对啊,”班长略带疲惫的模样,“群里都说了,你没看吧。”

  陈驹抿着嘴,没吭声。

  “你不是放暑假了,怎么还这么忙,没事的话出来交流交流感情啊。”

  没几步就到了电梯间,班长毕业后发了财,住的小别墅里也修了地下车库,哪怕外面雨水滔天,也别想有一丝淋到陈驹头上。

  他按下负一楼的按钮:“行。”

  缓缓关闭的电梯门挡住了班长的身影,陈驹终于呼出一口气,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六年未见,连裴敬川的消息,都得从别人口中得知。

  他自嘲地笑笑。

  这也正常,毕竟他陈驹和裴敬川又没什么关系,再亲密的朋友走一段,分道扬镳,能算得了什么大事。

  只是——

  车灯亮起,照亮瞬间地下车库的空寂。

  陈驹的额头轻轻地撞了撞方向盘。

  后悔了,应该把那杯凉茶喝了再走,反正现在放暑假,陈驹不用再去学校上课,一杯下肚,就他这身子骨,保证得在床上缓两天的功夫。

  也能让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全部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