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没停过,也没什么话。

  如果不是看得出是一起的,跟路人没什么两样。

  程殊和梁慎言倒不是故意冷着对方,纯粹的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也觉得没必要叙旧。

  他俩这样,有什么好叙旧的。

  离小镇越近,他们的关系就越紧,好像绕了一圈回到原点,时间也被拉回了六年前。

  那会儿梁慎言提着一个行李箱,也是这么到的小镇。

  飞机、高铁、大巴,折腾了大半天,进了那个有点破败的小院,墙脚的青苔都长得有人膝盖那么高了,房顶的瓦还缺几片。

  从县城到小镇这条路,在程殊的记忆里,没怎么变。

  开过那一截县道,就进了柏油路那一段,周边也不再只有山,慢慢有了村寨。

  这一截路开得不快,前边和后面能开的窗子都打开了,风吹进来,带着莲叶的清香,还能看到别人地里种的杨梅和樱桃、枇杷。

  樱桃红了、枇杷黄了,杨梅还是青的。

  程殊位置靠窗,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贴着窗户,脸凑近了些,眼睛亮亮的,“今年的樱桃好像熟得挺晚的。”

  梁慎言坐在他旁边,往外看去,前排的风吹来,他们头发都乱糟糟的,“是晚一点。”

  “再过一个月,就到挖藕的时候了,怎么感觉莲花开得挺多,我爸说,莲花多的,藕长得小。”程殊提起程三顺的时候,没有太难过,回头看梁慎言,“言哥,后院那棵樱桃树,应该还活着吧。”

  梁慎言想了想,说:“也许吧,不过可能不怎么结果。”

  程殊一听,有点遗憾地转回去,“也是,没人管的话,就不怎么结果了,结了也是小小的。”

  “你这叠词的毛病是一点没改。”梁慎言整个人都很放松,和昨晚是两个样子,“小小的。”

  程殊又转回来瞪他一眼,怎么还学人说话呢。

  以前就这样,现在还学,那说话习惯是这么容易改的吗?叠词又不犯法。

  “别瞪了,吓不着人。”梁慎言闭上眼,“眯会儿,到了叫我。”

  程殊“哦”了声,继续盯着窗外看。

  话题开始得自然,现在不聊了也没什么特别交代的。

  他们一直是这样的,专门要去聊什么事儿的时候反而少,也没那么多要正儿八经聊的事。

  程殊本来是在看外面的田地跟房子,越看心里越想快点回到老房子,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变成什么样了。

  他高考那年说是要修路,还占了一点地。

  后来路修通了,又说要拆迁,可迟迟没动静。

  从他爸走了之后,他没再回来过,家里钥匙给了最信得过的两个长辈,过年过节会记得问好,然后给人寄一点东西回去。

  怎么会那么钻牛角尖,真把家也不要了。

  程殊额头抵在玻璃上,心里郁闷,却没怪以前的自己。他现在二十四岁,比以前长大很多,所以不能用现在去比以前。

  玻璃反光能看到他自己,戴着口罩,就露出一双眼睛,确实怎么瞪都吓不到人。

  余光一扫,程殊在玻璃上看到了梁慎言。

  往玻璃上哈了口气,看到一团雾,心想还好大巴开了空调,不然他这动作够傻的。

  傻归傻,手指在上面勾了勾,描出了一张梁慎言的侧脸轮廓。

  雾散了又往上哈气,有了又重新画。

  来来回回几次,旁边有个小姑娘都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一脸好奇。

  “别画了,不像。”梁慎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睁眼的,出声提醒他,“鼻子太高了,没那么高。”

  程殊被捉个正着,也没觉得心里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用衣袖在上面擦了擦。

  “哪有,你鼻梁可高了,还好看。”

  梁慎言瞥他一眼,还抱着胳膊没动,“谢谢您夸我。”

  程殊笑眯眯地说:“不客气。”

  从县城去小镇就一个多小时车程,他们说完没多久,车就到小镇的车站了。

  前面的乘客陆续下车,他俩落在最后。

  才一下车,热浪扑面而来,程殊被三点多的太阳晒得晃眼,感觉脚踩在地上都有热气往脚腕钻。

  今年怎么这么热啊。

  以前这月份,顶多二十五六度,这得奔三十了吧。

  梁慎言给他理了下背包带子,收回手,往老街的路口看去,“走了。”

  程殊跟在后面,扯了扯背包带。

  这个点大家要么在家里休息,要么就去了地里,街上人没那么多,他们一前一后走着,穿过巷子,经过张大爷和杨老太家的小卖部,又过了那根电线杆,隔着没多远就看见了程殊家的院墙。

  之前说不怕,是真的。

  这会儿程殊却走得越来越慢,他说不清是怕还是别的什么,甚至连头都没有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