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人去世了,灵堂得有晚辈披麻戴孝守灵,可以说陋习也能看成是给活着的人看的,告诉外人,这家还没绝后。

  要是程铁根家里人多,或者有个大点、没傻的孩子,那用不上程殊。可程冬太小,又是傻的,按照辈分跟关系,得他带着程冬一块守灵。

  “一会儿我自己过去吧。”程殊坐在桌旁,说完咬了一下筷子,端着碗抬头看向梁慎言。

  梁慎言没说好不好,只是问他,“不要我陪着你吗?”

  程殊抿唇,听懂了梁慎言话里意思,“要的,只是我担心你不习惯,其实……”

  他低了下头,“我自己都不太习惯。”

  程殊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他跟现在的程冬年纪差不多大,还不懂事。那会儿他就跟在他爸后面磕头、作揖、上香,压根不知道人死了是什么概念。

  后来长大了点,遇上村里白事,程三顺都不让他去的,顶多就是正酒那天让他去吃顿饭。

  “没什么不习惯的。”梁慎言说:“我不放心你。”

  凌晨那会儿程三顺和张建国走得那么急,一看就是程冬爷爷奶奶没了主意,怕是接下来的事都得他们俩张罗着去办。

  程殊去了,就是一个人在那,还得顾着一个小的。

  “那你和我一起去。”程殊没有再拒绝,“什么时候你想回来也可以,不过你得自己弄吃的了。”

  梁慎言略有点惊讶地看他,然后点头,“放心,你不做饭也饿不到我的。”

  “对对对,不过是多摔几个碗。”程殊心情轻松了一些,“反正你买得起哦。”

  梁慎言无奈,拿程殊没办法。

  “吃点慢,不急着一时半会的。”

  等他们到程冬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钟。

  梁慎言以前觉得程殊家的房子像危房,到程冬家院子外时,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危房。

  房子还是以前黄土混着石头砌的,刷成白色的墙一片斑驳,屋顶是石板一层层堆着。

  院里破败得随处可见的杂草,一地石板坑坑洼洼,水还没扫干净。

  走进院子里,程冬奶奶坐在椅子上,麻木地看向堂屋。棺材还没送来,那里放了块木板,程铁根就躺在上面,身上盖了块布。

  来帮忙的人都没去打扰,白发人送黑发人,换作谁都接受不了。

  程殊在院子外站了好一会儿,没敢进去。

  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总能听到不少人在小声议论。

  大家都是一条街上几辈子住下来的老邻居,没什么坏心眼,而且人死为大,多是觉得可惜,也有觉得解脱的,更多的是替两个老人担心,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程殊听不下去,看一眼梁慎言,一块走了进去。

  程冬爷爷握着烟斗,听到动静,回头看见是他们,“来了啊,这会儿忙你们……”

  “没空招呼你们了。”

  程殊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您忙,我先去给叔上柱香。”

  “去吧。”程冬爷爷点点头,又转头去安排别的事。

  他过去的时候,程三顺正好从边上的房间出来,腰上绑了一根白色的麻布,见到他,回身又去拿了两张孝布递给他,“绑腰上,这个戴头上。”

  程殊接过来,“你去忙吧,我先上香,一会儿戴。”

  “行,你们就在这待着,别的事不用操心。”程三顺摆摆手,一根烟别在耳后,“道士那边还没联系上,等会儿再打电话问问。”

  说完,程三顺跟梁慎言打了招呼,就去忙了。

  程殊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两张麻布,莫名地有点抗拒。

  “我陪着你。”梁慎言小声说了句,“别怕。”

  程殊深吸了口气,对他点点头,“嗯。”

  他抬眼望向堂屋,一个小小的人影跪在那儿,看上去就一小团。

  走进堂屋,程殊从供桌上拿了一炷香,在蜡烛上点燃,香火味飘进了鼻腔,很浓烈,有点熏人。

  两只手举着香,向程铁根恭敬地拜了三拜,轻轻把香插进桌上放着的半个红薯里。

  程冬跪得膝盖痛,但不敢起来,有人来了也只敢悄悄看。

  见到是程殊,睁大眼睛,指了一下前面,“哥哥,爸爸睡着了。”

  程殊一怔,抿紧嘴,摸了摸程冬的头。

第46章

  程冬太小了,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对他来说,这几天是新鲜的、高兴的,家里来了好多人,很热闹,还有很多好吃的,每个人都变得关心他,会问他冷不冷、吃不吃东西。

  没了以前嫌弃他是个小傻子的模样,他怎么会不开心。

  他会对着程铁根说话,因为他印象里,爸爸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也没在家里待过这么久。

  说完得不到回应,他才会想起来问程殊,怎么爸爸都不理他了。

  隐隐约约明白一些,可又不全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