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暮色渐浓。

  因为毒药发作的缘故,云照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呕血已是家常便饭,这才过了前半夜,被褥便红了大块。

  胃里依旧如火烧般难受,他拧眉翻了身,紧接着缓缓坐起。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隐隐的月光从窗户缝透进,他随手拿起大氅披上,而后便推门走了出去。

  寒风凛冽,值夜的宫女正缩在角落里打盹儿,他径直走到院中央,任由冷风扫过脸颊。

  刺骨的寒意削弱了身体的不适,他就这么静立在夜幕中,宛如一尊雕塑。

  上空,数不尽的星星躲在云层之后,拨不开、遣不散,就像云照此刻的境遇,迷蒙、无助。

  尤其是送裴祐出宫的那日起,他内心有期待,但更多的是恐慌。

  他害怕裴勉在收到地图后会一时冲动,想也不想便直接率兵攻楚,亦害怕百姓为此陷入水深火热,若因自己一人而让两国百姓遇难,岂非得不偿失。

  心想着,他拧眉叹了口气。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卷起一地碎叶,云层拨开的瞬间,大地亮了些许。

  云照拢了拢身上的裘衣,将将回了屋子,却在关门时瞧见夜空中飞过一抹白影。

  他定睛看了一眼,似乎是什么鸟雀。

  虽有些疑惑,但目光也只停留了须臾,他正欲关门,耳边忽地掠过一阵风,紧接着,他便看见一只白鸽立在了门旁的烛台上。

  或许是对先前那只的思念,他非但没有驱赶,反而温柔地顺抚对方翅上的羽毛,“你这小家伙,可是迷路了?”

  逗弄间,他眸光一瞥,视线定格在鸽腿绑着的信笺上。

  脑中飞快闪过了什么,他心下莫名一惊,鬼使神差地解下了那信笺,上面只有短短三个字:归云斋。

  “归云斋…………”

  口中重复了一遍,云照回忆晌久,实在不知道楚国是否有这么个地方。

  出神间,一股冲天酒气扑鼻而来,他来不及反应,紧接着便被一双臂膀从身后圈住。

  “还没睡?”

  低哑的声音传入耳廓,他心脏猛跳几下,不动声色地藏起了信笺。

  身后,楚少泊下巴抵在云照肩膀上,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浓烈的酒味,他意识不甚清醒,却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没有像平日那般抗拒自己,心里不由一喜。

  云照面色不佳,但并没有推开他。

  忽然,烛台上的白鸽扇了几下翅膀,楚少泊被声音吸引了去,醉醺醺问:“什么时候养的?朕怎么毫无印象?”

  云照没有说话。

  楚少泊把脸埋入他的后颈,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自语:“告诉朕,怎么样你才会高兴。”

  语气中透着感伤,是云照从未领略过的悲凉,内心却毫无波动。

  楚少泊依旧喃喃:“你服毒,是想与我一刀两断?还是觉得祐儿离开了,你就没有牵挂了?”

  云照:“…………”

  原来,他已是猜到了。

  心里道了一句,他缓缓抬起眼帘,看着头顶的房梁,深深吐出一口气。

  正要说什么,楚少泊却忽然发疯似的将他搂紧,“我说过,这辈子,你休想逃离我!”

  “你可是答应了我要为我生一个孩子,承诺还未兑现,你休要一走了之!”

  “我要寻遍天下名医,定会将你体内的毒驱散,你不会如愿以偿的,绝对不会!”

  …………

  语气越发的急切,说到最后竟带着隐隐的恳求。

  云照许是觉得吵了,颇为不耐地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的同时敛去了眼底的锋芒,刻意软下声道:“陛下觉得,是我自己服的毒?”

  “难道不是么?”楚少泊两只手钳着他的双肩,从牙缝里挤出这句问话。

  云照看着他,紧接着垂下眸子,一副黯然神伤之态,“既然陛下觉得是,那便是罢。”

  “我原想着,若真的只剩一个月可活,就这么安然度过也是好的,可如今落人猜忌,那干脆就让我在这永无天日的深宫中死去罢。”

  边说着,他忿然看了楚少泊一眼,然后把身子转了过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果不其然,楚少泊动容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迫切问道。

  云照未应,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过了不知多久,一双臂膀再次将他环住。

  楚少泊醉意消散了些许,他半张脸窝在云照颈间,眼里闪过喜悦,但很快又变得悲戚。

  “你愿意留下,我真的好开心,可………”话说一半,他猛地将人搂紧,似是下了某种决心般发誓:“你放心,楚国那么多能人,我定会寻到名医将你治好。”

  云照听着,默默舒了口气,心想这事总算是可以翻篇了。

  外头的风逐渐大了,月色朦胧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