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无数次携裴勉拜见母后的画面,只是母后的心思着实难测,脾气更是阴晴不定,他害怕裴勉见后会对自己心生嫌隙,因此除了头回的偶然巧遇之外,他没有再带裴勉去过冷宫半步。

  但凡事总有个例外,原本人生大事就该要父母的祝福,如今母后出了冷宫,云照想,或许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或许待母后了解裴勉后,喜欢他也不一定?

  虽心存疑虑,可大概是童年的遗憾缺失了太久,一想到那阖家幸福的画面,他便按耐不住心底涌动的情绪。

  “好。”沉默晌久后,他蓦地望向裴勉,语气不难听出些许激悦,“明日,我随你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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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天色将亮,二人来到长宁宫时,沈南枝正在屋内梳妆。

  由于宫邸荒芜了太久,除了每日会有三两个宫女前来打扫外,完全就是一座无人居住的漂亮宫殿。

  虽然这里原就是沈南枝的居所,不过自被关入冷宫后,按着先皇的遗诏,便再无其他妃嫔入住此殿。

  如今这宫邸的主人回来了,云照特意安排了一群手脚伶俐的下人伺候着,生怕沈南枝哪里不适应。

  但到底还是他杞人忧天了,在看见衣着华丽的沈南枝迈着步子徐徐走来时,云照险些以为眼前的人是别座宫邸的娘娘。

  “子安。”沈南枝在更衣时便听到了下人的通报,刻意加快了速度。

  “儿臣参见母后。”待人来到面前,云照向沈南枝行了一个常礼。

  裴勉见状,也跟着行了一礼。

  沈南枝循声望去,一眼便瞧见了站在云照身后的人,她将裴勉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这应该就是那个手握兵权的少年将军了。

  怀揣着心思,她立即笑着上前握住裴勉的手,拍道:“你我有过一面之缘,可还记得?”

  裴勉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一愣,他悄悄看了眼云照,见对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他也只能尬笑着回道:“记得记得,母后大人好记性。”

  沈南枝也愣了一下,大概是被裴勉的话逗到了,她掩口笑出了声,接着道:“既然陛下已指婚于你二人,你便同子安一样,唤我为母后吧。”

  看着沈南枝和蔼亲切的面孔,裴勉心想这皇太后娘娘怎么看也不似云照口中那般残忍不仁,莫不是在冷宫待了太久,转性了?

  心里带着疑惑,他牵强地笑了笑,“是,母后。”

  沈南枝闻言眼角含着笑,乐呵呵地应了一声,活脱脱一个爱子心切母亲。

  三人就这么在院内畅聊,直到晌午时分,因为政事前来寻皇叔的云昇听闻云照在这儿,立刻便赶了过来,在瞧见院儿中那位漂亮娘娘时也是满腹疑惑,一番询问后才知这是自家皇叔的母亲。

  等等!皇叔的母亲…………

  云昇小脑袋瓜飞速运转,口中不知嘀咕着什么,他盯着眼前满脸慈祥的人,登时恍然。

  皇叔的母亲,也就是父皇的母亲,那不就是…………皇祖母?

  心下了然,他一双乌瞳绕着面前三人转了圈,不由咽了口唾沫。

  虽未见过面,但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冷宫里关着一位精神不太正常的娘娘,是先帝和摄政王的生身之母,自记事起,他便被乳母灌输不要靠近冷宫,就连周围的宫人也是。

  但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望着眼前这位温婉的女子,似乎并非传闻中那般可怕,在接触片刻后,他也学着裴勉有模有样地同人家唠起了嗑儿。

  直到日暮西垂,宫门即将下钥,聊得忘我的几人才堪堪道别。

  云昇乘座龙辇离开后,一直未曾开口的云照看了眼依旧谈笑风生的裴勉,眼眸微敛,不多时走过去道:“我们也回去吧。”

  听到云照的话,裴勉应声道了句好,而后看似不舍地冲沈南枝行礼了一礼,“天色不早了,儿臣和云照就先回府了,母后也早些歇息吧。”

  沈南枝自始至终都挂着抹如沐春风的笑,“是不早了,你们快回去歇着吧,别忘了明日再来看我这个老人家就好。”

  一日的交心让裴勉早已对她放下戒备,加之又是个甜嘴子,闻及沈南枝的话,他立即反驳道:“什么老人家,母后风韵尚存,若是走出去,人家指不定以为咱们是兄妹呢。”

  果不其然,沈南枝被他逗得合不拢嘴,抬手轻掐裴勉的脸,调侃了句“油嘴滑舌”。

  然而就是这样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却让一旁的云照心生不安。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后了,若非带着目的,她是绝对不会搭理任何一个身处皇宫之人,即便那人是他云照早已认定终身的伴侣。

  只是…………

  云照琢磨不透,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生性凉薄暴戾的女子一夜间判若两人。

  心里思量着,他目视前方交谈甚欢的两个人,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大概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原本还在与沈南枝语笑喧阗的裴勉当时便走了过来,小声问:“是不是饿了?还是困了?”

  云照没有应答,只皱眉轻叹了一声。

  裴勉见状,便认定云照定是又哪里不舒服了,毕竟自打有孕以来,自己不是半夜被叫醒替他按摩就是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

  他想,眼下多半是因为母后在场,云照才会这般不好意思开口,心里不由叹了句可爱。

  于是为了云照的身体着想,裴勉很快与沈南枝告了别,然后便快马加鞭地赶回了王府。

  回到府邸后,他立即唤下人端来热水,十分熟练地蹲在地上替云照脱下了长靴。

  双脚被两只大手轻轻按入水中,粗砺的指腹在其上来回摩挲,力道不轻不重。

  边按摩着,他问:“水温可还舒适?”

  云照看着裴勉的颅顶,“嗯…………”

  说话间,裴勉抬起眸,与云照那张心不在焉的脸孔撞了个满怀,眉头不由一蹙。

  “怎么了这是?”他将手从木桶中抽回,胡乱在衣服上抹了几下后坐到云照身旁,用肩膀轻轻撞道:“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