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流心里一紧,猛然回身。

  就见一个少女站在风雪之中,身上的月白蓝的衣裙被吹得猎猎作响,没有武器,也没有调动灵力,含着三分意味不明的笑意看过来。

  易流猛地攥紧了拳,紧张得无以复加。

  而那少女只是笑意更深了一分。

  只有那小弟子还在状况之外,先是小声埋怨了一句:“师兄,同悲盟地牢,除了负责的本真弟子,不可以让其他人靠近的。”

  却又神奇地话锋一转:“这、这是孤妍的同门师妹么……”

  他居然先害羞上了,一句话说完,脸红得像是骤然身处酷暑,眼神四处乱瞟。

  易流和顾千秋遥遥对视,一语不发。

  那小弟子冲下台阶,几步踏着雪过去,把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捋直了舌头说道:“风大雪寒,师妹怎么穿那么少就出门了?”

  顾千秋没拒绝,披上大氅,伸手扶着肩,侧目对他微微一笑。

  毫不夸张,他“腾”地一下,晕过去了。

  顾千秋目瞪口呆。

  易流还站在廊下,整个人僵硬得如同冰雕,面容也如冻,充满敌意地看着顾千秋。

  犹豫了三秒钟,顾千秋释然了:

  孩子愿意在这儿睡,就让他睡会儿吧,回头最多伤寒半个月,死不了的。

  顾千秋迈步上了廊,竹帘挡住会吹进来的雪,他裹着人家的衣服,鸠占鹊巢地坐到摇椅上,伸手就倒人家温的酒。

  不光给自己倒,还给易流倒了一杯。

  “站着做什么?坐。”

  易流僵持了一下,还是坐在炉子另一侧。

  桌上的白瓷瓶中插的是两朵未开的睡莲,伴有莲叶几朵、莲蓬一支,娇嫩嫩的。

  顾千秋手贱,将那莲蓬拽出来,扣了几颗莲子吃,还很慷慨地分给易流:“嗯?”

  易流恍若未闻,并不伸手,看着顾千秋的眼睛说:“你都知道了。”

  是陈述句。

  顾千秋其实是恰巧第一次撞见她,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便高深莫测地一笑。

  将一颗莲子塞进嘴里,他缓缓笑道:“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何必瞒我?易姑娘,带我去见见他吧。”

  没有拒绝的余地,这里是同悲盟。

  易流只好起身。

  顾千秋将剩下的半个莲蓬放下,拍拍手,跟着她进了同悲盟的地牢。

  这个地方不是顾千秋主持修建的,这次还是第一次踏足,比易流还要陌生。

  同悲盟没有严刑拷打的刑具和凶神恶煞的狱卒,一不走运被抓了的,就是一根镇灵钉从琵琶骨横穿过去,封住浑身经脉。

  至于关多久……

  就要看顾盟主什么时候能想起他来了。

  狱中用了八卦阵法,每一处牢房都要走九曲十八弯的路,没个好记性还真走不下来。

  顾千秋一路上没看见别的犯人。

  等易流停下的时候,顾千秋眼前出现了一处水牢。

  水牢一丈见方的大小,水深及腰,水中站着个人,琵琶骨上已经打了镇灵钉,被一条细细的锁链高挂在背后的青岩墙壁上。

  墙壁并不光滑,而是呈现出一种山壁的坑坑洼洼,有雪水化尽留下来,水面上蒸腾出一种寒凉的水雾。

  易流却并不动容,走到池边,神色漠然。

  灵力忽然涌动。

  接着就见施禾颐猛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如寒潭深冷,身上的赤色莲花忽然变得清晰。

  继而莲花和瞳孔又猛然浅淡、浅淡……

  最终,易流才在水边跪下,伸手抚了一下他的鬓发,轻声唤道:“哥哥……”

  施禾颐再一睁眼,目光已经变黑了。

  这是一双属于永思的眼睛。

  顾千秋见过的。

  他站在寒凉的水中,先看见易流,露出温情的眷恋,又猛地看见她身后的陌生姑娘,即刻变得警惕而杀意四射。

  顾千秋垂眸看他:“没认出来?”

  永思看了看易流,才艰难道:“顾……顾盟主,久仰了。”

  “第一次见面,才能叫做‘久仰’吧?”顾千秋也蹲了下来,仔细看着那张脸,打趣道:“跟鬼主颐争了这么久,也没被完全吞噬,你也算个豪杰了。”

  “……”永思苍白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