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霓看样子本来是有一肚子尖酸刻薄的腹稿的,但不知怎么,就闭了嘴。

  自在小和尚又搓了一把脸。

  他说:“呃……要不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所以人看过来。

  顾千秋此时终于发现,他和郁阳泽的手因为拉得太久,都出了些薄汗。

  他刚想抽手,便见郁阳泽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打了一片浓密的阴影,而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睫毛正在微微颤抖,似乎有些不能触碰的脆弱。

  顾千秋的手一顿,动作硬生生停住了。

  而自在压力山大地说:“要不我们讨论一下,刚刚蹉磨说的‘看戏’是什么意思?”

  仇元琛很不礼貌地“哼”了一声。

  自在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说:“对不住对不住,我是出家人,我真看不得这个的。求各位行行好,看在佛祖的面子上,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成么?”他一扭头,“特别是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拉着手,如此有伤风化,到底要拉多久啊!”

  郁阳泽:“……”

  顾千秋在老铁的目光转过来的前一秒,如雷霆之势把手抽回去了。

  同时他面色沉静如水,目光坚定而淡然,一丝一毫的肌肉都没有错位,坦然地跟仇元琛对视了两秒,搞得仇元琛怀疑了一下自己。

  自在崩溃地念了两句佛号,忽然看见郁阳泽的眼神,真情实感、绝无仅有的杀意如此明显,搞得他立刻扭头假装没发现,但默念佛号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对面的俞霓眯了眯眼睛,似有所感。

  但就在这时,门口的帘一下又开了,参加宴会的鬼修重新涌了进来,蹉磨落在最后,但并没有进入大厅,反而站在门口,撩起了帘子。

  下一秒,鬼主凌晨走了进来。

  今日大庆,就算是黄泉的鬼修,也是尽量穿了喜庆的衣裳。特别是鬼主,今日黑紫色的袍子华丽异常,袖口上甚至有金银装饰,重叠的衣摆和头上的冠冕摇晃,显得他特别威严。

  仇元琛挑了下嘴角,是个非常讽刺的弧度。

  “不是所有人穿上黄袍都像太子的。”他扭头对顾千秋,用密音传话说,“你说是吧?”

  顾千秋没有灵力,不能回答,就含蓄地笑了一下,表示认可。

  他知道,若不是他们还有事要办,以老铁嫉恶如仇的性子,估计会直接说出声的。

  凌晨头上的冕毓并不阻碍他的目光。

  他扫过宴会上的鬼修们,目光在俞霓身上一顿,然后看向右边,一路看过自在、郁阳泽、仇元琛,最后在顾千秋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凌晨今日身上鬼气不算浓郁,不知是如何人逢喜事精神爽了,眼角眉梢都含着点春风得意,黑眼圈不再明显,隐隐显出一丝俊朗飞扬的意思。

  “抱歉,我来晚了。”凌晨一边笑,一边走到了主位上,“感谢诸位赏脸,那就开宴吧。”

  一声令下,侍女鱼贯而入,各种珍馐美酒被端上来。

  顾千秋乜了他一眼,确定这人只是因为疑惑多看了自己一眼,而他更多的注意力都在俞霓和仇元琛身上。

  他没怎么动筷子,就等着凌晨什么时候发难。

  因为这些人坐在一起,虽称不上其乐融融吧,至少也可以说是相看两厌。

  宴上的鬼修们也是各怀鬼胎,不过乍看起来气氛融洽,推杯换盏。

  而忽然,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道钟声,就在这微弱钟声落地的一瞬间,凌晨放下了酒杯,“哒”的一声,道:“诸位……”

  顾千秋也放下悄悄抿了好几口的酒杯,等着事态发展。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凌晨笑着站起来了,说道:“子时三刻了,我请诸位看戏。”

  几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但宴上的鬼修们都纷纷起身,走向了外面的连廊。

  仇元琛扭头去看顾千秋,后者轻声道:“跟去看看。”

  三人一同出了门,自在像个小尾巴似的坠在后面,顾千秋有点烦他,扭头想让他走远点,忽然就看见最后出来的俞霓。

  嗯……换了一身衣服的俞霓。

  他身上为了方便走过鬼长安大街的夕阳纹乌衣已经不翼而飞,而换作了一身霞色的轻衫,这种如同朝霞烈烈的颜色,落在整体都灰扑扑的鬼修中,简直比千顷荒地一枝花还亮眼。

  更别说,那忽然出现在他耳朵上的长链桃花耳坠、头上的艳色发带和发梢上的血色红珠、手上的三四个臂钏和四五个金镯,甚至连手指上,都套着金色的宝玉戒指。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扭头。

  俞霓头发微卷,垂落了一丝在侧颊,乌黑如绸缎,抬眼的时候明眸皓齿,垂睫的时候熠熠生辉。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顶着那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然后……对着门槛踉跄了一下,随即柔弱地扶住了门框,并借着这个动作抬眸,霎时间顾盼生辉。

  鬼修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啊?黄泉境内又是声色犬马的“自由之地”,他们难免咽了口唾沫──若不是这位“巫山戏云雨”凶名在外,他们肯定就直接扑上去了。

  连没见过世面的自在小和尚,也没忍住跟着嗓子发痒。

  随即,他重重抽了自己一巴掌,闭上眼睛、快速转头、念念有词,估计是又去佛祖面前忏悔了。

  而完全免疫的顾千秋:“……”

  杀心更重的郁阳泽:“……”

  修了无情道的仇元琛:“……你孔雀开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