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
一辆黑色敞篷越野爬上黄沙覆盖的山地，迎着猛烈的风在最高处停下。
终于有信号了。信息提示音连成串响起，艾佛浓率先打开与孟厘春的聊天对话框，往上快速刷了刷，基本都是简单的问候，他没全部看完直接回复道：“平安！”
退出聊天界面，联系三姐询问光州那边是否一切顺利。他靠在车上，眺望广阔的黄色荒地，额发被风凌乱地吹起，墨镜下的眼鼻嘴冻得通红。
他穿得实在单薄，风衣夹克黑长裤，裤腿束进高筒靴里，勾勒出两条笔直有力的小腿。
风太大，他咬着一根烟怎么也打不着火，不过嘴角却是扬起的，“麦卡这个蠢货。”
对面的三姐笑个不停，“他昨天还感谢我指点呢。”
艾佛浓余光瞥见有人走近，来人甩开打火机，用手掌护着火成功给他点燃了烟。
挂了电话，艾佛浓问他：“有事？”
“不是什么大事。”罗宾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胸针，“今天早上，有个东方长相的年轻人，把这个卖到了老约翰的二手珠宝店，当时我的一个手下正好在街上巡店，一眼认出是你的东西。”
胸针的造型是一枚剥开一半的荔枝，主体是玛瑙，水晶和玉做点缀，形象逼真，通体莹润有光泽。这是艾佛浓找人定制的，全世界仅此一枚，设计灵感来源于孟厘春常用的玫瑰荔枝香水。
罗宾赶忙解释，“我真寄了，赶着你男朋友生日的前一个星期，连着信息素、贺卡还有这东西一起打包送走的。但我不清楚它怎么又回到了挪约，极有可能中途被哪个快递员偷走卖了。”
“那年轻人查到身份了吗？”
“查到了，扣了他人、护照和身份证件，就等着你从村里出来审问。”
艾佛浓捻了烟头，转身上车，“人被扣在哪？”
“还在那家珠宝店里。”
车开起来后，罗宾跟他汇报这段时间朗费罗的近况，总结没什么大事，“还挺闲的，不过等村子这边的事传出去，就要有的忙了，可能会被针对，也可能会遭到更惨烈的报复。”
艾佛浓边听边在手机上处理工作，闻言笑道：“都说了，畏首畏尾是文明人的做派，你是吗？我是吗？”
罗宾脸上跟着笑，心里却颇为感慨，这年轻人刚来挪约时还满嘴人权法律，动不动心软，到现在已经彻底适应上位者身份，丛林法则比谁玩得都溜，而这中间也才过去几个月。权利真的会吃人，还会把人变得不像人。
前段时间艾佛浓带人来到这鸟不拉屎的村庄抓捕逃跑的内鬼，被埋伏后才知道这整个村子就是一小型的武装部落，也是当地某帮派的军工厂，按艾佛浓查到的线索来看，朗费罗家族的灭门惨案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艰难逃脱后，艾佛浓决定再带人攻入这里，拔除这个村庄能让对方元气大伤，那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这决定有人同意也有不少人反对，反对的大多是顾虑对方后续的报复。
艾佛浓：“他们对我们的打击早就展开了！二十几条人命一夜之间变为虚无，犯下这等恶行的时候他们不怕我们的报复，你们又怕什么？”
也有一部分人担心反击失败。
“朗费罗家族的血性就是被你们这帮人消磨光的，摸摸你们的兜，跟你们的骨气一样干净。”
还有些人的担心很现实。
“现在资金短缺，我们的武器又不多，要打掉这个兵工厂谈何容易。”
可艾佛浓背靠玛赛家族，最不差的就是钱，玛姬夫人会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金钱支持。当然夫人也不会当冤大头，日后朗费罗家族东山再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反哺玛赛。
所以他回复众人，“不过是钱。”要多少有多少。
在复仇计划的筹备期间，艾佛浓忙得不可开交。与狡猾的军火商人周旋、统筹武装进攻的全部事宜。他的神经时刻处于紧绷状态，每天伴着心事入眠，因此往往要间隔好几天才能回过神来自己在孟厘春那又失联了。
可对方从不会因此责备他，总是用最温柔的态度包容他作为恋人的种种不体贴行为。孟厘春会告诉他，“每个人在社会上都有着多重身份，就像你不仅仅是我的爱人、玛赛家小儿子、朗费罗的“救世主”，你还是你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时时围着另一个人转，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但同时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时刻让我知道你是平安的。”
听到这番话的那天那晚，艾佛浓不受控制地在电话对面哭了出来，心脏因感动变得酸酸胀胀，又觉得分外妥帖，好像置身于温柔的月光下，月色淌下脉脉的流光，冲刷他的四肢百骸，那一刻的温暖，让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计划启动那天，他于出发前嘱咐罗宾帮他寄个东西，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会错过孟厘春的生日是肯定的，他只能委托别人代寄礼物。
进了村正式开始交火，他们率先炸毁了信号塔，再两辆武装坦克攻入，直升飞机盘旋于天空应援，数百名朗费罗家族的精英仅花费了一天时间就端掉了这个村子，经过对落网之人一番严苛地拷问，他们又在之后几天陆续找到并打掉两个制弹工厂，并于其中一处抓到上回逃走的内鬼。所以等一行人出村就已经是半个月后的现在了。
老约翰的珠宝店今天早早关门，他给被扣押的年轻人一些食物和水，试图用翻译软件与他对话，“孩子多大了？”
年轻人抱紧孩子畏惧地摇头，水不喝饭也不吃。
入夜的时候，朗费罗家族的人终于来了。
老约翰起身时，圆滚滚的身体带动椅子发出嘎吱的响声。他打开店门，风雪和一帮身穿黑色大衣的人一起涌入。
这帮人身高极具压迫感，遮蔽了小店昏黄的灯光，他们鱼贯而入后就分开站在两边，是在给最后登场的人物让路。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艾佛浓，他脱掉沾了雪珠的大衣和帽子，随手交给罗宾。
老约翰带人进到里间的休息室，里面的年轻人如惊弓之鸟一般抱着孩子缩到最角落，他颤抖着不敢抬头，直到——
“乔满玉？”
风雪贴着地面，吹拂过漆黑的街道，马路两边只有一家二手珠宝店亮着盏暖灯。快零点的时候，门板撞击铃铛被推开，黑压压的一群人有序乘坐车辆离开。
乔满玉因为后怕抱着孩子哭泣不止，艾佛浓摘了手套用力甩在罗宾胸前，“瞧你干得好事！”
罗宾也感到惭愧，他偷懒把寄快递的任务交给手下，结果底下的人稀里糊涂把本该寄给不同人的快递，打包成一份寄给了孟厘春。
信息素提取液和贺卡是乔满玉的，包装精致的礼物盒是孟厘春的，后来又由于孟厘春的误会，把所有东西送还了出去，那枚珍贵的胸针就这样来到乔满玉手上，没过多久又被他卖掉。
他父亲的病加上他们一家在异国吃饭住宿都需要不少的钱，尽管觉得很对不起艾佛浓的一番好意，但为了生存仍硬着头皮做了。可刚走进一家二手珠宝店问价，就被一伙不善的人带走关了起来，一直到晚上艾佛浓的到来。
回去路上艾佛浓坐副驾，支着额看窗外的雪，心里算算时间，再过一会孟厘春该起床了。
后车座的乔满玉平复下情绪第一时间联系了家人，嘴硬说迷路了，其他没事，电话对面的姐姐哽咽着把他骂了一顿。
声音不小，艾佛浓听见了也当作没听见，正当要阖上眼睛小憩时，猛地发觉了一些异样，标记......标记什么时候消失了！他伸手摸向后脖颈，愣了很久，当标记的对象将信息素清洗干净时，作为标记方的他是能感觉到的，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
孟厘春什么时候洗掉的？洗完标记是不是就要摘除腺体，该死，他全忘了！
重新点开与孟厘春的对话框，他把先前没看完的信息一股脑地翻完了，终于在半个月前的时间线上看到“手术成功”的消息，果然已经做完手术了。他一阵懊恼，他甚至一句半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怀着愧疚的心，他开始逐条回复孟厘春的信息，不管是平常的关心还是日常的分享，回了几条后，孟厘春的实时信息跳了出来。
【你比我的闹钟响得更早】
艾佛浓一连发去好几个“大哭”的表情包，【那你会因此少爱我一点吗】
孟厘春回了条语音，“我爱你啊宝贝。”声音哑哑的，很轻，带了点刚起床的鼻音。
艾佛浓反复把就几秒的语音听了好几遍，甚至听出背景音是孟厘春掀被下床的声音。
罗宾把车开到了一处老旧的旅馆楼下，乔满玉弯腰鞠躬道谢，艾佛浓瞥了眼他点点头。
“这样不太好。”车重新启动后罗宾说，“如果你们只是普通朋友，以后还是少联系得好，他这样一个柔弱的人，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就怕有人察觉到你们的关系抓了他发泄怨气，又或者拿来要挟你。”
“放心，我们交情不深。”艾佛浓注意力全在手机上，头也不抬说。
罗宾显然不太相信，“真的？但他身上全是你的信息素，任谁都觉得你们关系匪浅。你上次让我寄出的信息素提取液，不会就是给他的吧，那孩子，是你的孩子吗？”
“罗宾闭嘴，你太吵了。”艾佛浓听完最后一遍孟厘春的语音，放下手机，语气淡漠，“旁人误会也没事，这个人，我另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