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相硬朗凛冽之人,如今故作这番姿态,着实诡异的很。

  柏若风才不管这么多,他实在被方宥丞惹毛了。

  盯着方宥丞故意为之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知怎么想的,冷不防凑过去,咬了方宥丞下巴一口,明晃晃留下个鲜明的牙印。

  眼看方宥丞化作僵化的石雕一动不动,面上还是他胡闹画上去的花脸,柏若风点点头很是满意,松开手,起身洗脸去了。

  那牙印过了好些天都没能消下去,始终留着个浅浅的痕迹。

  柏若风气消下来后,莫名就有些心虚,每回对上方宥丞暗含深意的眼神,视线就飘忽出去了。

  第九天。

  柏若风正收拾着行李,和方宥丞盘算着今夜离开,没想到秦楼月就过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都紧绷起来。

  那身影站在门前,许久没有说话。光看人影来说,秦楼月特意遣走了其他宫人,唯独身旁贴身的女官寸步不离。

  方宥丞指了指门外,反手又指了指自己喉咙。示意他先开口。

  柏若风的声音比较清亮,齐云与他相比较为低沉一些,但尾音仍是习惯性上扬,总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他努力伪装出齐云的声线:“你来做什么?”

  “你还不愿意见朕……见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说。”秦楼月声音平缓,这几日她似乎冷静了不少。

  方宥丞眸色一暗,拿着包袱退到窗户,往外看了看,朝柏若风比了个手势,示意外面没人。

  还不是走的时候。柏若风看了他一眼,思考一二,去接秦楼月的话,“你知道我现在忌讳什么,就在外边说吧。”

  旧话重提,秦楼月却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好脾气道:“无论是他还是你,都不重要了。都是过去,我们拥有着现在,也即将拥有未来,不是吗?”

  柏若风被她绕来绕去的话转懵了,“陛下有话直说便是。”

  秦楼月悄无声息丢下一个重磅消息,“阿云,我怀孕了。”

  “这!”柏若风吓得差点露出本音。

  他猛地看向方宥丞,方宥丞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怪不得昨日方宥丞说他们可以准备走了。

  如果是齐云听了这话的话,柏若风反应过来,惊讶道:“真的假的?还是你在故意转移话题诳我?”

  “这还能有假吗?”秦楼月叹了口气,态度与前些日子截然不同了,她温声道,“你不愿意出来见我一面吗?”

  方宥丞拉着柏若风手臂想带他走。柏若风顿了顿,按在方宥丞手背上,与之眼神对视一番,他无声指着桌上的信。

  柏若风声音微抖,一副强忍着慌张和激动的模样道:“我有点乱,你、你明天再来,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或许你看过之后,就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

  秦楼月好脾气问:“明天什么时候?”

  柏若风反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可以是齐云醒来时见她第一眼的时间,也可以是当年柏云起救她的那个时间。

  秦楼月深呼吸一口气,不知为何,明知不宜再起冲突,但她仍选了房内的人或许并不喜欢的答案,“是傍晚,夕阳下山,余晖渐消,即将入夜之时。”

  或许这是她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夜。

  不知前情,柏若风自然对这个答案没什么感觉。唯一的感慨不过是越帝记得真清楚。“那你明日晚上再来,我有样东西,想给你看。”

  秦楼月答应了,带人离去。门外恢复了安静。

  方宥丞从房内绕出来,见柏若风坐在厅间椅子上喝茶,对桌上的信若有所思,便开口道:“此次她势必要见面,明知危险,为什么不现在走?还要和她约明晚。等她回过神发现不对,随时都有可能冲进门。”

  “还差一点,使团这会儿很可能还没出越国边境。快马加鞭封锁城门还是有可能的,都到这时候了,这个危险不能冒。”柏若风摇摇头,“我得让她以为我是‘齐云’。”

  方宥丞了然,“你想让她发现这封信,再发现‘齐云’逃跑,引她追捕我们,好掩护使团离开。”

  柏若风一手握着茶盏,一手拉着他袖子轻晃了两下,劝诫着:“陛下,这次是真的危险,您就别跟着我了吧。”

  方宥丞拍掉他的手,忽然弯腰,凑近了,问:“你喊我什么?”

  不对吗?柏若风想了一圈,没想出来问题所在,“陛下?”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方宥丞掀唇笑了,抬起拇指擦了擦他唇边水色,“知道我是陛下,倒反过来给我下令?胆子肥了啊。”

  “那……真被抓了,曜国怎么办?”柏若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非战时,一国之君被刚签了友好契约的敌国生擒,他想都不敢想后果。

  方宥丞拿起他手中杯盏,喝了剩下的茶水,闻言斜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曜国皇后,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柏若风气不过,抬起脚尖‘踹’了他一脚。

  方宥丞捏着茶杯一愣,反应过来后垂眸笑了笑。他并非是个生性爱笑的人,只是忽然发觉不管是在哪里,情势多危急,只要柏若风在他边上,他们就总能寻到乐子。哪怕是像这样打闹,都无端让他开心得很。

  柏若风收拾好两人留下的痕迹,把信封摆在桌面中心,背好方宥丞带来的包袱,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回头见方宥丞还在那优哉游哉倒茶,柏若风上前去把他拽起来,“别喝了,大爷,快走了!”他算了算路程,“这回真要亡命天涯了。”

  方宥丞像春游般不见丝毫着急,跟在柏若风后头轻轻松松从窗口翻上去,等一路顺着墙角跃上屋顶,他盯着身前那青竹般的身影,忽然小声道:“怕什么,我护着你。”

  柏若风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好笑不已,也跟着压低声音,用气声道:“咱俩到底谁护着谁啊?陛下。”他故意咬重了后两个字,就为了让人知道身份。

  没想到方宥丞道:“朕护着你啊,梓潼。”

  柏若风差点被他那两字吓得脚一滑从屋顶摔下去,被眼疾手快的方宥丞拉住,拽了上来。

  方宥丞朝他眨了下眼,明明没说话,柏若风却分明从那墨黑的眼瞳看到一个意思:你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