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么?柏若风屏住呼吸,正思考着怎么说。却听方宥丞下一句道:“是君臣也罢,是挚友也罢,是什么都好。我说话算数,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会帮你。只要你想,只要你需要我。”

  柏若风瞳孔骤缩,没料到方宥丞会说出这话,哪怕只是一句话。

  他抱紧了眼前的男人,仰颈看着夜空,把人脑袋往自己肩上压去,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耽误眼前人了。

  方宥丞徐徐松开手,挣扎出来,严肃地把玉蝉塞回柏若风手中。

  小小的一枚,现在拿在手里,柏若风却觉得有些沉甸甸的,他扯了扯唇,“还愿意给我呢?”

  方宥丞凤眼生威,不容置疑道:“普天之下,只有你配得上它。”

  “看来这‘负心汉’,我是当定了。”柏若风自嘲地勾了勾唇,指尖把玩着玉佩上的绳子,“那以后你怎么办?”

  如若有一天他走了,方宥丞又该如何呢?曾经他替方宥丞做的决定,便是从源头不留余面地杜绝。可今日两人剖心置腹,他觉得方宥丞或许有自己的想法。

  “我怎么办。”方宥丞徐徐念着柏若风的话,带着疑惑,似乎并不能理解。

  他后退两步,展臂,眉间阴翳消散,立体五官显出洒脱,“在你看来,我该怎么办?我现在活得很好,做出的决定都是我想做的。至于以后的事情,正如你说,人算不如天算,若一味顾着未来,不就错过现在了吗?”

  夜风扬起两人交缠的衣袍,荒草摇曳,明月高挂枝头,半明半暗间,柏若风看到眼前人披着月色朝他朗然一笑,道:“不必愧疚,不必担忧,不必为别人负责。做你自己,走你想走的路,我会陪你,这亦是我给自己选的路。”

  柏若风眉眼被他的话染上几分轻松,声音清亮,神秘道:“我在你身上,学到一个东西。”

  方宥丞讶然道:“什么?”

  “言出必行。”柏若风笑了,抬臂混不吝地压着方宥丞左肩,靠了过去。

  恍惚间方宥丞像看到了年少时的柏若风,耳边听得柏若风率性道,“所以我说过的话也不会变。不管将来如何,只要我还在这个世界一天,我也会陪着你,直到最后。”

  方宥丞一怔,侧脸时视线对上了那双微弯的眼睛,潋滟的桃花池底,是立誓般的认真。

  那刻他就意识到,自己或许这辈子都爬不出名为‘柏若风’的陷阱了。

第62章 线索

  自柏若风恢复记忆以来, 便不遗余力派人前往出事的地方搜寻柏月盈的下落。若不是身体虚弱,暂且无法动身,他势必当晚便纵马前去崖底翻个底朝天。

  “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柏若风站在窗前,身后是前来禀告崖下一无所获之人,他按着窗栏,手指用力到泛白, 神色坚定注视着远方, 显出些追根到底的偏执来,“我不会让她在崖底孤单一人。”

  “那公子的意思是……”

  柏若风闭了闭眼, 转过身来,向来笑意吟吟的面上满是寒霜,隐约带着几分倦怠, “通知下去,准备车马,我亲自过去搜寻。”

  “是!”唐言应道,转身准备, 他边打开门边往外大步跨去, 不料却险些撞到门外打算敲门的元伯。

  “诶呀!”元伯往后踉跄一步,抚了抚心口, 叹气道,“小伙子怎么这么急躁。”

  唐言朝他弯了弯身, 让出位置来,随后匆匆离去。

  柏若风早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他走了几步坐到桌前, 给自己倒了杯茶,“元伯有何事寻我?”

  这是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 柏若风对元伯向来要比其他人多些耐心。

  元伯须发尽白,然身体强健,精神很好。他走进来,手里拿着封东西,双手递上,“侯爷,是丞相府来的信。”

  丞相府?柏若风略一思索,便想起段轻章来。他放下唇边茶盏,伸手接过信封,两三下拆开,只见信里简明扼要地写了些问候。

  先前失忆时,他应下了段轻章春日宴的邀约。后来经历了一系列事情,柏若风被方宥丞勒令在府内修养,连着把答应了的宴会邀约给忘了,不仅人没去,礼物也忘了着人送去,过于失礼了。

  不过段轻章此信并非问责,只是询问柏若风是否身体好转,他打算择日来拜访,又不知道柏若风现在情况,所以先写信着人来看看。

  柏若风不会看不出来段轻章有意与他维持好关系,想到如今两人共事一主,对方又是方宥丞左膀右臂,他乐见其成。

  “元伯,你替我准备份礼。”柏若风算了算时间,估摸着今日段轻章休沐。他合上信纸,决定择日不如撞日,“我去丞相府上走一遭,见见朋友。”

  说起来,先前丞相府一大家子,现在丞相府里没丞相,只剩下段轻章一人撑着,也是令人唏嘘。

  丞相府与侯府同在一片较为清静的区域内,距离并不算远。柏若风着人提了礼物,打算走过去。

  眼看离相府近了,远远地,却听见巨大的响声,犹如惊雷般突然且迅猛。柏若风讶然看去,正见相府侧门被冲开,一形容狼狈、戴着草帽的男人跃出门外,紧接着便是一群家丁拿着武器争相涌出,声势浩大地散开堵住了去路,把男人团团围住。

  男子孤身一人,与之对峙的家丁们却不少。如此情形,显得他势单力薄,紧绷的身躯如困兽垂死挣扎,抬起的双拳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但凡有人先动,这如伤残的孤狼般的男子势必临死前也要咬下敌人的咽喉。

  情势紧张,路上少数几个行人见到,纷纷躲开。

  一时间相府门前的路便显得尤为空旷。

  “可算逮到人了。”丞相府如今的主子——段轻章的身形出现在门后,他撩起前襟跨过门槛,抬扇指着压低帽檐故意遮住面容的男人,带着几分怒气质问道,“到底有何仇怨,叫你这阵子常来‘光顾’寒舍?”

  男人不说话,握住腰间剑柄,裹着剑鞘的系带有些老旧,他的衣着看起来平平无奇,然抬起脸时,那双寒眸格外吸睛,带着分明的敌意。

  “不说话?”段轻章眯了眯眼,面上忽而一笑。

  他长了副温雅君子的好颜色,看起来好说话的很,那笑脸却又有几分假面般的诡异。段轻章抬扇轻轻晃着,“如此可疑人物,看来极有可能是细作啊。抓了送大理寺去吧。”

  段轻章话音刚落,家丁们率先发起攻击,长棍长刀带风砸去。

  男子背后仿佛长了眼睛,倏地拔剑出鞘,转身利落一剑挑飞家丁的长刀,踹飞捅来的长棍,衣角生风,武艺高超。

  双手难敌众拳,男子在围堵中,背上挨了狠狠一闷棍。

  就在他动作迟滞之际,家丁们趁势飞扑上去,抱手臂的抱腿的抱他脑袋的,任人武功再怎么高,很快就被死死制住,按倒在地,草帽摔落,脸压着砂砾地面。

  棍棒接二连三落在肉上,发出闷声。

  宽阔的路上却传来一道清亮正气的声音,“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