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何,但的确是把能用的刀。段公良眯起眼,重新审视起这个昔日他看不起的儿子。

  数日后,上京赶考的考生段重镜被发现离奇横死在长安城外的草丛里,疑似贼人劫财所致。

  长刀穿过后心,一刀毙命。因为身上带着参加科举证明身份的浮票,又有同乡考生作证,尸首送回万州段家村安葬。

  “柏公子,我家少爷身体抱恙。老爷让他安心休养,不适合招待客人。您就回去吧,别等了。”回话的相府下人如是道。

  柏若风皱眉,端详那眼生的下人。被这样一双仿佛能把人看透的茶色眸子盯着,下人有些心虚侧过身。

  本以为柏若风不会轻易放弃,没想到柏若风拱手道:“等段大哥病好了,请务必派人来侯府通知一声,到时我再来拜会。”

  “小人应做的。”下人忙回了一礼。

  柏若风最后看了眼相府顶上朱红的御赐牌匾,转身打道回府。

  继段锦诗的蹊跷离世后,段重镜也横遭不测。偏生段府把消息封得死死的,别说段轻章夫妇,连段轻章往日那惯用的贴身小厮都换了人。

  若说里头没有段公良的手笔,他怎么都不会信。

  凉风如水,萦绕在身周。踏入院内的某刻,柏若风敏锐地觉出一丝不对。

  他环视周围,府内人少,守门的守门,巡逻的巡逻,本该贴身伺候的阿元被管家喊去了,院内只他一人。路边灯火点点,漆黑的草丛中不时有虫鸣声。

  可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如芒在背。

  不在四周,那就是在……柏若风猛地抬起头,看向屋顶。

第51章 君臣

  今夜不见月, 繁星满天。屋顶正脊上黑衣男人挨着鸱吻石兽,抱了坛酒,大马金刀地坐着。眉间桀骜不驯, 恰似朗空落下在屋顶小憩的雄鹰。

  那身影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若不细看,还真难以发现屋顶多了个人。

  被主人家发现,男人并不慌, 他甚至伸出手来, 掌心向下,屈指向内摆了摆, 招呼柏若风上去。

  柏若风鼻腔闷出声哼笑来,显然认出了这人。

  是方宥丞,是太子, 是他为数不多的挚友。

  也是个足以令人头疼的家伙。

  柏若风提气跃起,蹬着壁角而上,堪堪挂在檐边上。身影一荡,瓦片轻响, 人已经在空中滑过道圆润的弧度, 半跪着落在屋顶上。

  他拍拍手上尘土,起身过去, 似笑非笑,明知故问, “在等我?”

  方宥丞捂嘴打了个嗝儿,“呃嗯。”

  走至方宥丞身边, 扑面而来的辛辣之意几乎要把眼眶辣出水来。

  柏若风腿边撞到什么, 低头一看,好家伙, 好几个空坛子垒做一堆。这得喝了多少?

  “你这家伙真是闲的。”他把手搭在方宥丞怀中酒坛边上。方宥丞懒懒抬了下眼皮,松开抱住坛子的手臂。以至于柏若风往外一抽,酒坛便轻而易举落入掌中。

  “度数虽然不高,但也不能当水喝。”柏若风掂了掂,坛中只剩不到一半了。

  方宥丞撇了撇嘴,道:“喝水没意思。”

  柏若风气出笑来,踢了踢他小腿,逼问道:“那喝酒便有意思了?”

  方宥丞垂眸不言。

  喝酒当然也没意思。只是上次不欢而散,他打定主意,若柏若风还生他气,假借酒醉,能不要脸地疯一疯。

  现在看来,柏若风心情还算好。是已经从段府得到了什么消息?

  的确查了些东西的柏若风提着酒坛落坐在对方身侧,放松地抻着一腿,曲起一腿,舒舒服服叹了口气。他双臂后撑,看着头顶的星空,兀自道:“今夜天气真好啊。”

  “尤其是现在没什么人的时候。”柏若风盯着天幕看了会,直至眼眶微酸,方才眨了眨眼,指着天穹道:“你知道有一天,人类会造出能上到太空的机器吗?”

  方宥丞追随着他的视线,望向天空。

  话题跨度太大了,他看着柏若风的侧脸,索性丢开所有紊乱思绪,配合地努力去想象,“太空里有什么?”

  “有很多的星球,就和我们现在住着的这颗星球一样又不一样的星球。”说起这个时,柏若风眉目鲜活得要飞扬起来,“还能造出穿行在星球间的交通工具。那时候的人类,会怀念起只生活在地表的祖先。”

  这些都太遥远了。方宥丞淡淡道:“我肯定是活不到那时候的,也看不到你说的这些。所以从不去想。”

  柏若风轻笑一声,收回了手臂,“会有机会的。”

  其实他很想说,你瞧,我都能从那么久远的未来来到这里,说不定你也能过去呢?

  只是这样,怕是会吓着方宥丞吧。

  方宥丞转过头,不动声色地从下往上从面前人身上扫视而过。

  看他红袍白裳上分明的喉结和下颌,看他鬓边长发随风舒展,发丝半掩下的唇角微微上扬,脸颊肌肉匀称,眸间潋滟,倒映着繁星璀璨。远比天天可见的夜色更叫人难以转移视线。

  明明靠得那么近,但是为什么看起来离他那么遥远?方宥丞皱了皱眉,打从心底厌恶这种感觉。

  离他不过一掌距离之处,那只撑着屋脊的手掌骨肉匀称。

  方宥丞抬起手指,往那伸了伸。

  接近,再接近。

  “你知道刚刚我去哪了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柏若风侧过脸,明亮双眸盯着他。

  方宥丞动作一顿,在离那只手掌在最近的地方停下来,颇有些不甘地扣着屋脊,低声道:“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