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点了火的花灯落在水面上,相互陪伴着,照亮了夜晚的池塘。柏若风伸手下去拨动着水面,花灯便缓缓往里游去,温暖的烛光一路摇曳,每次以为要熄灭的时候,又颤颤巍巍稳住了。

  两人低声闲聊着,看着花灯离开岸边。

  柏若风正和方宥丞说着这几日的趣事。他伴着回忆说得正高兴,方宥丞却冷哼一声,道:“这么多朋友陪你,你还愿意来宫里见我,真不容易。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

  说得都是什么话?柏若风笑他,“听起来,这话怎么酸酸的?”

  “谁酸了!”方宥丞站了起来,恼道,“我才不在乎他们,我肯定是你最好的朋友!”

  柏若风也跟着站起来,叉着腰立了一会儿,见他满脸寒霜,莫名就起了逗弄的心。可能他骨子里就不是好人,柏若风故意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方宥丞震惊看着他,“难道你还跟别人一起睡的吗?”

  “啊?”柏若风人傻了。

  “书上说会抵足而眠的可都是最好的朋友。”方宥丞走近一步,逼近了,满面阴沉,“你还和别人一起睡过吗?”

  柏若风脑子没有转过来,他惊觉两人对某件事的理解似乎不太一样。

  自从上回他觉得方宥丞有点可怜然后陪过那么一遭后,后来每回留宫里休息,方宥丞都是拉着他说话到半夜,他自然而然就占了半边榻。而且在他眼里其实和个小孩睡差不多,两人一直互不打扰。

  可是对于方宥丞而言,这种容许别人近身的亲密似乎有着特定的含义?

  “没有。”柏若风认真思索了一下,正儿八经对方宥丞道,“不过我忽然发现咱俩这样不是办法,要不以后我去客房吧。这么大的宫殿总有客房可以收留我吧?”

  听前半句方宥丞面色阴转晴天,听完后半句面色已然是电闪雷鸣。他问:“为什么要分开?”

  柏若风推脱道:“因为宫里有客房。”

  方宥丞哑口无言,他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你在这等我一下。”说完转身离去,脚下生风。

  柏若风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在池塘边站了会,索性挑了灯去亭子里坐着。宫人机灵地摆上些中元节的吃食,端了热水和茶叶过来。柏若风让他们退下,自己沏茶。

  茶才泡好,方宥丞喜气洋洋地回来了,坐在他边上。

  柏若风给两人倒好茶,他吹了吹滚烫的茶水,顺口问了句,“殿下方才去哪了?”说罢含了口热茶。

  茶未入喉,便听方宥丞强忍着雀跃道:“去把客房床榻全劈了。”

  “噗——”

第32章 走水

  柏若风瞥了眼他身后的春福, 颇有些迁怒的意思。

  没能劝住主子的春福心虚地佝偻着背,内扣着肩,视线飘荡。柏若风一声笑音, 春福吓得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去亭子外边站岗去了。

  “好端端的,你劈什么床榻?”柏若风这才把视线移回方宥丞身上。

  方宥丞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理直气壮道:“放着也是放着, 不如当柴火烧了。”

  “那我今晚睡哪?”柏若风好气又好笑, 他才说要去客房,方宥丞转身就去把客房的床榻给整没了, 这算几个意思?

  “好茶。”方宥丞徐徐放下茶盏,方看向柏若风,黑白分明的凤眼正儿八经看人时透着股说一不二的压迫之意, “当然是照旧。”

  “这不合规矩。”柏若风揉了揉太阳穴,一时竟不知怎么和他说男男也是授受不亲的。

  方宥丞挑眉,“在东宫,我就是规矩。”

  柏若风见说不通, 寻思着晚点再找个机会给人细说。就不再纠结在此, 转去了别的话题。三言两句间,两人都想起上回的手谈, 起了棋瘾。

  一拍即合,方宥丞喊人拿来棋子, 正打算对弈一局。

  没想到守在亭子外的春福走近禀道:“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去长乐宫一趟。”

  棋局刚开, 方宥丞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

  他有些不满地起身, 拍了拍衣服上的木屑和皱痕,“怎么过个节都不让人安生。”转头盯了柏若风半晌, 怕人趁自己不在跑了,不甚放心道,“你在这坐会?我去长乐宫看看。”

  柏若风把方宥丞手边的棋盒拖了过来。

  他撑着下巴,眼睛看着棋盘,黑白棋子都在他手边,显然已经自己和自己玩起来了,闻言头都不抬,不甚在意地朝人挥手,“殿下去忙吧。”

  说完这话,他后知后觉见桌边那席明黄身影一直没有动作。柏若风抬了下眼皮,才看见方宥丞正灼灼看着他,也不说话,就站那等着。

  方宥丞什么都没说,可柏若风却懂了。他犹豫了下,旋即试探地开口:“我在这等你回来?”

  得此一言,方宥丞终于放下心,他点点头,“很快。”转身阔步离开。

  这时,柏若风才回过味来,想到方宥丞明明就想和他对弈又不得不暂时离开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摇了摇头。心道太子还会有这样的小心思啊。

  方宥丞想着速战速决,疾走如飞。以至于身后的宫人不得不一路小跑跟上,又不敢喊住主子,个个累得满头大汗。

  隔着一条宫道,方宥丞遥遥看到了一队人马从长乐宫出来。他站住脚,定定看着丞相被人从长乐宫中搀扶出来。

  段家兄妹间的不和,在宫中已是昭然若揭的事了、

  只是不同往日的衰颓,段公良仰头哈哈大笑着被人搀扶进轿子。虽然身体不行,精神却似乎很好。

  显然,他侧头间也看到了远处的太子。那苍老的面上,毫无血色的唇慢慢裂开了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他做了个口型。

  太子殿下?方宥丞读出了段公良的唇形,虽不解其意,然而他敏锐地感觉到一丝恶意,不由拧紧了眉。

  因着血缘,丞相的势力从一开始就与他分不开。但两人私下关系并不算好。

  轿子抬走了,方宥丞还立在那。春福看看太子,看看宫门,犹豫问:“殿下,还进去吗?”

  方宥丞没有答他,先行阔步进了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