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人少了。春福缀在边上不敢吭声。

  方宥丞背手而立,静静站在檐下等待来人。五官立体深邃,神情威严中又兼阴郁,微阖的眸间充斥着不悦的阴霾。

  且不说宫中,柏若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每回醒来都换了个地。不由揉了揉自己鼻根,郁闷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猪精转生,怎么会能睡到被挪来挪去都没醒。

  神医已经被唐言带去安置好,柏若风醒来就有一碗热乎的黑乎乎的药等着。

  柏若风瞪着那碗看着就很可怕的药一阵子,深吸口气,捏着鼻子给自己灌下。中药甫一倒入肚子,就迅速捻起元伯准备的蜜饯压下舌尖的苦涩之意。

  这时,唐言入门来禀告,“公子,小姐过来了。”

  柏若风还模模糊糊记得梦里的些微事情,且不谈两人血缘关系,柏月盈对他的恩情不假。“妹妹来了?”他眸间含笑,那笑意比起先前真挚了不少。他撑着床榻起身坐好,迫不及待,“快让她进来。”

第09章 治腿

  柏月盈刚进屋,迎接她的是过分热情的柏若风,在朝她招手。这稀罕景象着实令她惊讶了下。

  这才一晚上,怎么柏若风整个人态度都变了?她心里奇怪,面上不显。

  “二哥,听说你腿不舒服,怎么不叫人去请太医?”柏月盈走过来,坐在丫鬟搬到床头的椅子上。

  柏若风笑了笑,刚要说话,鼻尖嗅到一股很浅的香气,那香味钩子似的,却极其霸道,甫飘过来,所有的想法一瞬清空,以至于他头脑空白了片刻。

  再回过神时,对上的是柏月盈担心的双眸,“二哥?二哥?怎么面色这么差?需不需要叫太医?”

  那香味极有可能是柏月盈身上带的,女儿家在身上带些香包之类的并不稀奇。他视线往下一挪,还真看见柏月盈腰间系着一个绣着字的小香包。

  柏若风指指柏月盈腰间那东西,直接道,“你这香包味太浓了,我闻了不舒服。”

  “啊!”柏月盈小小惊呼一声,连忙把腰上系的香包解下来,示意丫鬟拿出去丢了,“这是我在街上买的,看式样好看才买来佩戴,店主说是晒干的草药所做,长期佩戴对身体有益。二哥是对这气味比较敏感吗?”

  “是。”柏若风皱了皱脸,“你这什么香包,都快堪比迷药了。”但奇异的是,其他人面色如常,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得到。

  柏月盈弯了弯眼,“二哥,今日起来好些了吗?”

  不知唐言是如何带他出府的,没有惊动府内任何一人。

  柏若风道,“看过太医了,才喝了药。别担心,我没什么事。”他面色苍白,靠坐在边上,虽精神甚好不见颓靡,然而那种虚弱感已经裹满高挑消瘦的身躯,让这话没有多少说服力。

  不像个力能扛鼎的将军,倒像个病秧子。出去了若不是这张脸,怕是没人敢认。

  “没事就好。”柏月盈话音一转,“对了,今早我看见二哥身边的下人领回来个粗布麻衣的大夫,住在了隔壁院子。二哥缘何有太医不找,信这些民间寻来的大夫?”

  神医的身份不便解释,这一提,就得说到方宥丞是怎么把人弄来的,再解释下失忆的他怎么认识的方宥丞,方宥丞又是谁。而今柏若风都没弄懂方宥丞的身份——总归是京中哪家富贵显赫的官家子弟——又怎么和柏月盈解释?

  眨眼间柏若风便想好托词,他道,“民间偏方自有它存在的道理,信一信也无妨,左右死不了。”

  “二哥!”柏月盈佯怒。

  柏若风哈哈一笑而过,还把自己笑呛了,咳了半天。柏月盈伸手给他顺着气,柳眉蹙起,一副既生气又无奈的娇俏女儿家模样。

  “妹妹啊,昨夜我梦到……”柏若风调子懒散,抬手抓她的手腕,显出几分亲近,本想拉她坐下,让人别忙活了。

  没想到掌间的手腕条件反射躲开,那抽回的力道很大,一下子从他掌间滑过去。

  她在防我?柏若风吃惊于柏月盈过激的反应,抬头看她。

  在直白的注视下,柏月盈察觉出自己的反应不对,她手腕一转,掩饰般招手喊下人进房开窗、换热水。回头坐回凳子上,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续着方才的话题,“二哥梦到什么了?”

  想来虽是兄妹,到底时代不同,妹妹只是较为注重礼法吧。柏若风脑中不可遏制闪过诸多思绪,然而他面上当什么都没发生,笑道,“啊,我是梦到妹妹了,梦到妹妹穿着小兵的兵服。”

  他悄悄观察着柏月盈的反应。

  “原来是这个。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前不懂事,才会偷军服穿,想学父兄做个顶天立地的将军。谁让我的父兄都这般优秀呢?”柏月盈向往道,“好生令人艳羡。不过跟着母亲,我学到的也不少。近日出去与京中小姐们聚会,庆幸没有丢了镇北候府的脸面。”

  想起旧人,柏月盈垂下眸子,有些失落,“二哥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随口问问。”柏若风打着哈哈过去,面上仍是那说笑模样,然眸色渐沉,“妹妹,你可曾学过武艺?”

  柏月盈一愣,吞吞吐吐,“这……”

  眼看柏若风紧盯着她双眼不放,柏月盈侧过头道,“当然学过几招防身,只是二哥别再逗我了,小妹这等三脚猫功夫,说出去惹人取笑。”

  “可进过军营?”柏若风询问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了。

  柏月盈被他那严肃的面色吓到,“当然去过,昔日父兄皆在军营中。我还和母亲一同去过那里。”

  “可曾上过战场?”

  柏月盈终于再忍不住这逼问一般的问题,有些生气站起身,“二哥!”

  “哈哈哈,莫恼莫恼,我只是想多关心关心你。”柏若风笑开来,面上的沉郁之色消散,若雪后晴阳,“妹妹不是要进宫吗?昔日先帝重文轻武,新帝和先帝可不同,他提拔武官,统领四军,呈勇武好战之态。”

  当然,这些都是先前出去河边踏青时,听段轻章所说,不过用来搪塞柏月盈足够了。

  “万一他就喜欢会武的秀女呢?你虽跟着母亲学了不少女工书画之类的,可毕竟出身将军府,若陛下问起你武艺,你要怎么回话?岂不是让机会白白从手中溜走?”

  柏月盈被他的话带入思考,柳眉微蹙,当真有些犯难。

  见她信了,柏若风又说了几句话安抚,最后只让她回去练练几招,就打发人离去。

  柏月盈走到一半,忽然回身,“二哥,”她遥遥喊了声,“那你说,瑶池会时,我给太后娘娘演一段剑舞如何?”

  那眼神似乎很是希望得到他的建议,柏若风一怔,迭声道,“甚好甚好!陛下见了肯定喜欢。”

  “那就先承二哥吉言。”柏月盈这才满意离去。

  恰好唐言拉着神医陈无伤从门外进来,擦身而过时,他与柏月盈对看了一眼,很快错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