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背攀上些凉意,立刻没了食欲,把粥碗放一边,努力转移注意力。

  闻言看了眼外边天色,已经是白日了。他努力回想,“昨夜我和妹妹用了晚饭,菜肴都很清淡,没什么特别的。晚上和她聊了会,就直接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就开始胸闷,犯恶心,接着从噩梦里醒来浑身冷汗,双腿痛得厉害,闻到一股很浓厚的血腥味,就失去了意识。”

  神医给他面诊,柏若风观察着神医表情,想以此判断出自己病情好坏,然那沧桑的面上看不出情绪。

  只见神医继而卷起袖子,示意他把被子掀开。“以前有过这种症状吗?”

  “没有。”柏若风十分配合大夫,乖乖答完,想了想,补充道,“自我有记忆后,这是第一回 犯病。”

  先前方宥丞说过一次柏若风的遭遇,此刻神医应了一声,抬手缓慢按压着他的小腿各处,“现在请公子如实说出自己的感受,是轻了重了疼了,或者完全没感觉,都要说出来。”

  “好。”

  检查完后,神医困惑不解,“太医和我说你的腿是废了的。可你明明还是有知觉的啊!”

  柏若风还没来得及多问几句,就听方宥丞单刀直入,“能治吗?”

  神医被他吓怕了,一激灵,“能!而且成功可能性很大。”

  见腿能治,方宥丞对这神医信了几分,语气和缓下来,追问,“那他失忆是怎么回事?”

  时辰已够,神医正立在柏若风身后拔他头上的细针。“目前看来,腿伤兴许是公子之前伤到了头部导致的。这脑袋啊,可重要了,管着人身上各种器官。至于失忆这回事可大可小,公子忘得这般干净还是草民闻所未闻的,”他沉吟着,却给不出个肯定答复,“或许还得再观察观察。”

  柏若风努力描述自己的症状,“每次做噩梦的时候,我好像都能想起来很多东西,可是醒来后再怎么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来细节了。”他皱紧眉头,“像是隔着一层膜般。”

  “莫急。”神医走到桌前,唐言连忙铺上纸笔。

  神医提笔,对着纸张苦思冥想许久,头发都要愁白了,“接下来,每两日你需针灸一次。此外,配合我给的药方,一日三次……嗯,这位公子除了双腿和失忆的事情,其实脉象也是极其混乱,身子虚弱,需要好生调养。”

  “你身体不舒服?”方宥丞以为他先前是在硬撑,眉头越锁越紧,“为何不说?我看你整日活蹦乱跳的,实在看不出半点难受,原来是纸老虎。不看大夫难道病它会自己好吗?”

  “哪有活蹦乱跳?”柏若风意识到他误会了,好笑道,“我没觉得身上哪里不适,况且先前的太医都没诊出来。这次实属来得突然来得蹊跷。”

  “啧。”方宥丞想到太医院那群废物,他面色一沉,“那群饭桶。”

  神医写好药方,吹干,搓搓激动的手,看向方宥丞,试图插入二人对话,“那个……能否把太医喊来,我好把事宜交待清楚。”交待完了才好跑路啊。

  他的激动溢于言表,方宥丞哪里看不出来?可他怎能轻易把神医放走,口吻霸道,“这的太医都不中用,你住到侯府去。什么时候把人治好了,什么时候再走也不迟。放心,事办成了,金银珠宝,良田美宅少不了你。”

  这主脾气这般,给多少银子他都不想在人手下做事啊!神医听了,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倒。“不、不行!”

  “嗯?”方宥丞没想到有人敢违逆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过来了。

  神医忍辱负重,“我那弟子还小,留他一个在药庐里我不放心。还有家里的东西,我来的匆匆都没有交代好。”

  方宥丞对唐言道,“听到没有?”

  唐言说,“听到了。”

  这对话莫不是同意他走了?神医的脑子除了医术,从未转得这般快。

  却见那一脸憨厚的侍卫道,“不管是神医的弟子还是家当,我这就派人把神医的窝连夜挪到侯府,保证不落下一根草。”

  这主仆的心一个赛一个的脏!神医两眼一黑。

第08章 梦见

  人都遣出去了。这片陌生的大殿显得空空荡荡,只有正中央一坐一站两个人。

  低着头的柏若风其实有些昏昏欲睡,他方才没搭话,现在房内就剩下两人,他懒懒打了个哈欠,有心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欲言又止,索性伸手拽着方宥丞腰带把人拉过来,示意他先坐下。

  “丞哥诶?”他试探着喊了声。

  “我在。”方宥丞拍开他的爪子,配合地坐在离床榻最近的凳子上。

  这声应答很好地安抚了病人的情绪,柏若风眨了眨眼,上身前倾,抬起食指故弄玄虚,“我梦到你了。”

  他看到方宥丞唇线忽然绷紧了,漆黑的眼睛带着些希翼看向他,无声询问着。

  “想不想知道我梦到什么了?”柏若风故意吊他胃口,澄澈的眸里满是狡黠。

  看起来不像是恢复记忆。方宥丞绷紧的唇线忽而泄出一丝笑来,“看你那模样,不像是什么好事。”

  “不愧是丞哥。”柏若风赞道,继而点点头,抱臂靠坐回床头,“我梦到和你在吵架。不过具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在吵什么,我是半点也不记得了。”

  他食指与中指并拢,点了点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面色不复方才的谈笑,若有所思。那挺拔的鼻梁和泛白的唇,此刻格外地棱角分明。

  其实他没说,当时梦到那个画面时,他心底有一种笃定。

  很奇异地,他笃定和方宥丞吵架的人是‘他’,而不是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原主。因为身临其境的悲伤和愤怒一直传到心底,牢牢包裹着他,窒息的、压抑的,透不出一丝风来,他几乎要与之共情。

  因为这种笃定,那种被丢进巨大谜团中的不安又涌上心头来了,陌生的时代、疑似失忆、不知前因后果的所有未知都让他无法平静,他迫切地想知道一切来龙去脉。

  可知晓方宥丞是他的丞哥而不是别的什么人的丞哥时,他的心却因此静下来了。

  在这里,起码他不是一无所有。

  “丞哥,你记得当时我们在吵什么吗?”柏若风想知道,便直截了当问出口。

  在他看来,朋友间有些小矛盾并不少见,但是以方宥丞对他的宽容忍让,两人会爆发那种几乎无法挽回的争吵实在是件稀罕事。

  尤其是梦见这场景时充斥着胸膛的慌乱和怨愤,叫他很难不在意到底发生过什么。

  然而对待那件事,显然知道些什么的方宥丞却沉默不语,唯独面上神情愈发难看。柏若风看到对方凛若冰霜的侧脸,心下也提起一口气,“丞哥?”

  “那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如他提问那般直白,方宥丞也向他坦言,“若风,忘了的事情就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