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道此处是京城的镇北候府,不久前北越来犯,两军交战,死伤无数,镇北候夫妇力战而亡,以身殉国,世子被擒。镇北候府只剩下兄妹两相依为命。

  在京城作质子的柏若风不听劝阻,执意前往边疆领柏家军对敌,带领柏家军绝地反击,南曜大胜。

  新帝登基,念在年少两人情分,特召柏家兄妹入京疗养伤势。

  三言两语带过从前,自称柏月盈的女子面上满是泪痕,拉着他袖子,“没想到路中遇到北越贼人埋伏,马车滚落山崖。还好、还好天佑二哥。”女子心有戚戚然,“我们才得以回到京城。”

  柏若风听了一耳故事,心中无甚喜怒哀乐,倒是有几分对英烈的感慨。他想到什么,捏紧腿上锦被,追问,“此话当真?那我这腿是怎么回事?天生残疾吗?”话刚出口,他就觉出不妥,如果是天生残疾,没理由还能在故事里领军作战。

  “当然不是。”柏月盈以手帕轻拭泪,“是二哥在战场上伤的,二哥用这双腿,换来国家安定、百姓安康,实属大义。”她平波无澜叙述着。

  “原来如此!”柏若风一合掌,恍然大悟,哈哈笑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毫无印象,就算是你,我也觉得陌生得很。可能是摔落山崖时摔到脑袋了吧。”

  “不过妹妹,既然你我摔落山崖,其余人又全被杀了。”他问,“那你一个人是怎么把我弄回来的?”柏若风目光好奇地在柏月盈身上晃了一圈,不是他看轻柏月盈,柏月盈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腰肢盈盈一握,与美貌相对应的就是,他怎么看对方,力气都不会大到哪里去。

  “莫不是妹妹把我从崖下一步一步背回来的?”他拉过柏月盈的袖子,十分感动,“辛苦妹妹了。”

  对着这仿佛盈满期待的双眸,柏月盈愣怔片刻,虽然很想点头,却不得不说出实情,“我如何带二哥回来?只是我们运气好,路上遇到个好心人,他把我二人送回。如今我已把恩人安置在府中。等二哥痊愈了便让你们见见。”

  这下轮到柏若风面色古怪起来,松开手,“你口中的恩人,叫什么名字?”

  柏月盈一笔带过,“姓张,名朝。只是个山间砍柴人,二哥何必在意?”

  张朝?柏若风心里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测:这接连同名同姓人物出现在眼前,以及这熟悉的朝代背景,让他自己莫不是进了那个游戏里?

  都说一花一叶一世界,怎么他那么幸运呢?

  不等二人说更多话,老管家带着终于赶来的太医进房,柏月盈连忙起身让出位置,一群人又忙碌起来。柏若风把所有猜测咽下去,乖乖听从太医指令接受检查。

  太医诊断后只道柏若风如今没有大碍,只需以后好好将养着,开了药方就回去了。

  柏家如今只剩兄妹,柏若风重伤且失忆,这府便剩柏月盈主持。柏若风刚刚才醒,精神得很,巴巴地还想拉着自己那妹妹聊会天。可柏月盈一举一动十分有礼数,她把下人都遣回去休息,留了小厮守在外边,自己也行礼告退,只说明日再来探望。

  柏若风这一醒,一时半会便睡不着了。百无聊赖地睁眼看床底的雕花木栏和床帐,揉着被角,思索着自己来这之前究竟都做了什么。

  似乎也没做什么。他仔细回忆着,妹妹难得休假回家,他给人准备了一碟子点心,敲开房门,就见妹妹沈诗雨在玩游戏。

  玩什么来着?他闭眼,没忍住用手掌敲了敲自己脑袋。是了,诗雨她在玩一款叫什么皇后什么养成的古董游戏。

  简陋的立绘在光脑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见人实在喜欢,便提议给对方做成全息的。再然后,他躺在游戏仓里测试已经半成品的游戏,再睁眼,就到了此处。

  是大梦一场,还是他只是在款全息游戏中?只要把柏月盈培养成皇后,是否就能功成身退?可是这里太过真实,又有可能是时空穿越。那原身还在这身躯上吗?问题数不胜数,乱成一团毛线球。柏若风尚沉浸在思绪中,门被人轻轻打开,木头间擦出细微的嘎吱声。

  他迅速撑着被褥起身,便看见一人举着烛火过来,脚步轻的几乎听不见。

  黑暗中一朵烛火飘荡到桌上,映出来来人一身黑衣,凛冽的凤目眯起,压低嗓音阴森森道,“柏若风,听说你失忆了?”

  柏若风不会认错,这张脸显然是他刚刚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个掀他被子的恶劣家伙!

  这人竟没走。

  “又是你。三番五次打扰人休息,你到底是谁?”柏若风试图盘腿坐,却发现自己残腿无法摆出这个姿势,只好转了个方向面向来人,背靠床榻挨着的墙,端详道,“看你衣着不俗,莫不是我哪位兄弟?”

  黑衣男子沉默一瞬,坚决否定他的猜测,“不,都不是。”他裂开一抹恶劣的笑,“我是采花贼。”

  “哟?还采花贼?”柏若风脸上明晃晃写着不信。此人喊他名字的口吻熟稔至极,再结合刚醒时他迷迷糊糊听到那句话,能判定男子显然认识原身,且关系匪浅,似友非敌。柏若风想了想,抱臂而坐,悠悠发问,“那……这位采花贼公子,您深更半夜有何要事?不说我可就喊人了。”

  这话一出,男子颇为惊奇看着他,不知想到什么,唇角一勾,“你喊,喊破喉咙都没人听见。”

  面对如此调戏良家妇女的话术,柏若风演不下去了,微微睁大眼看着来人,“你、”他忍俊不禁,叱道,“嘿!你这人脑子有毛病是不是?”

  这人凑过来,辩驳道,“外边的小厮被我点了睡穴。”顿了顿,他说,“我真是采花贼。”

  他说这话的时候,俯身把被子掀起,卷起轻薄的裤管。柏若风扬眉,这次没有反抗,只抱臂靠在墙上,好整以暇看这人探查般仔仔细细把这双残腿摸了一遍。男子眉头紧锁,显然伤势不容乐观。

  “哪有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的?”柏若风乐了,“何况什么时候一个贼子有这般大的本事了?你是我朋友,”他右手猛地圈住这人脖颈,掌心按着男子后脑勺,使了点劲下压。两人面对面对视着。

  看着眼前人深邃的黑眸,柏若风口吻越发笃定,声音却轻飘飘若羽毛落下,“我一见你便觉得熟悉。是过来看我伤势恢复得如何?这回,我可猜对了?”

  “又猜错了。”男人仔仔细细打量他眉目片刻,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眼中浮上层暖意。却忽然挣开他的桎梏,在枕边放下一个香包。直起身,面无表情,“若没点武功,寻常人也不敢来这将军府上。我既敢来,那就是不一般的贼人。”

  他转身往来时方向走去,在窗前顿足,侧脸幽幽道,“柏若风,我不会告诉你我是谁。若想知道,就想办法早日恢复记忆。”

  “若一直恢复不了呢?”柏若风给自己盖好被子。

  “恢复不了啊。”男子叹息一声,“那就别怪我欺负人了。”说罢身影已经消失在窗前。

  柏若风惊羡不已,“当真是高手?!”若不是不方便,他都想去那窗边看看这人跑哪去了。

  徒留下枕边的香包散发着淡香。柏若风看了两眼,没忍住好奇,拿起来抵着鼻尖嗅了嗅,紧绷的神经竟神奇般缓下来,有了些困意。

  香包,还挺好闻。意识缓缓沉落,柏若风抱着被子滚了两圈,趴在软枕上如是想。

第02章 叫哥

  翌日,柏若风睁眼时天光刚亮,春日的风从外边吹进来,带着凉意。用过早饭,他喊小厮带他转转。

  小厮打着哈欠推来一把有些沉重的木轮椅。柏若风在他帮助下费力把自己挪上轮椅。

  将军府占地面积不少,亭台楼阁、廊亭水榭一应俱全。但是人丁着实稀少,除了寥寥几个家仆外,柏若风再难看到别的什么人。他坐在轮椅上给小厮指想去的方向,像逛博物馆般转着,看什么都稀奇。

  路上恰好遇到正在浇花的老管家,老管家听到柏若风说想随意逛逛找回记忆,便丢了水壶迫不及待跟上。

  于是三人同行。柏若风负责欣赏,小厮在轮椅后默默负责推,老管家元伯絮絮叨叨回忆往昔,时不时感叹一句以前侯爷候夫人在这如何如何,二少爷以前在这最爱如何如何。

  一会儿说他爱在后院空地练武,兵器架还在那立着;一会儿说他爱呆在书房,房间里有许多珍藏书籍;一会儿说他爱在亭子里画画,荷花池描了一遍又一遍,说着说着老泪纵横,最后感叹天佑二少爷平安回来。

  听起来这偌大的镇远侯府,尽是他一个人的痕迹。柏若风有些稀奇,“怎么没听到你说世子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