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池的质问没有让白承澜很意外,他一脸无辜地看着夏星池:“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说谎!”夏星池哑声道,“你把他们留在那里了?你让他们留在那里了!”

  到此刻才意识到的可能性让夏星池浑身发冷,他不敢去想最坏的可能,却又不能不问白承澜。

  白承澜微微勾起唇:“我只是想让他们冷静一下。”

  “你混蛋!”

  脱口而出的咒骂却让白承澜笑了起来,这个笑容轻易地将夏星池的情绪从崩溃边缘推下去,他开始拼命地挣扎,疯了似的想要摆脱束缚。

  “我跟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已经抓到我了,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们?”

  “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留在那里?”

  呜咽一样的喊叫在房间里回荡,夏星池其实知道两天过去,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可他还是不断地挣扎着,好像只有挣扎,才能让他从心理的痛苦中逃脱。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束缚带牢牢地将他固定着,他甚至连翻身都做不到。而白承澜知是目不转睛地站在旁边看着他,直到外面传来隐约的警报声。

  白承澜看着那面单向的玻璃墙,问了一句:“指标如何?”

  夏星池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他脱力地躺在那儿,看着白承澜。

  白承澜微微偏着头,似乎正专心地听着耳麦里的回复,半晌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伸手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夏星池的肩膀:“不要激动,我不是说了吗?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样呢。说不定就被谁及时救走了呢?”

  夏星池微喘着气,开始努力地让自己平复下来,没有再试图挣扎。

  他已经意识到,白承澜是故意要刺激他的。

  他甚至想起了之前一次清醒时,那些按着他打镇静剂的人的讨论。

  这些人,或者说是白承澜,大概是想要看他情绪失控时身体指标的变化。

  他越是失控,越是落入了白承澜的算计之中。

  然而他这么迅速地平静下来,却越发地挑起了白承澜的兴趣。

  “果然活得久的人,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样。”青年鼻梁上的眼镜在灯光下透着一抹凉意,“也是,活了那么久,应该也见惯生死了。不过是相处了几年而已,这点时间,对你来说眨眨眼就过去了吧?”

  不管如何控制自己,一再被提醒,还是会忍不住去想。

  人的想象力永远是最可怕的东西,一丁点的可能就能够让人生出无限的恐惧。

  夏星池又一次深呼吸,闭上眼,不再看白承澜,企图将他的话隔绝。

  但白承澜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伸出了手,手指落在他的脸上,指尖隔着橡胶手套一寸一寸地巡过夏星池的脸,像是收藏家在检查珍贵的宝物。

  好半晌,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极随意地开口:“你就只想问夏霖安他们俩的事?”

  夏星池眼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却很快就听到白承澜轻笑出声。

  夏星池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这种伪装根本没有意义。身上那数不清的线早已将他所有的数据都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再细微的波动都不会被忽略。

  于是他放弃了掩饰,重新睁开了眼。

  看着他眼中冰冷又带着警惕的眼神,白承澜唇上的笑意却更明显了,轻飘飘地又问了一遍:“你就只想问夏霖安他们怎么样了吗?没有别的问题想问我了吗?”

  夏星池沉默着。

  “难得我这么配合愿意回答你的问题,这样的机会以后可不一定还会有,你确定没有别的问题要问我了吗?”

  其实有的。

  “……乔陌呢?”

  白承澜又笑了。

  “你想见他吗?”

  夏星池定定得看着他,却无法从白承澜的脸上看出任何东西。

  “你对乔陌做了什么?”夏星池听到自己问白承澜,顿了顿之后,他又问,“乔陌他……做了什么?”

  “你猜?”

  夏星池没有再发问了。他很清楚,如今对于白承澜而言,自己就像是实验室里任人玩弄的小白鼠,越是激动,越是挣扎,只会让白承澜越猖狂。

  这样平静的反应让白承澜有些不满意,可他也不是特别介意。

  “我只让乔陌帮了我一个小忙。”

  夏星池心跳漏了一拍。

  白承澜安静了片刻,又笑了起来:“他现在也在岛上,你想见他吗?”

  最后一句,就跟刚才一开始时问的一样。温和低回的问话像是一种巨大的诱惑,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对其中藏匿的危险生出无尽的恐惧。

  夏星池的思绪飞快地转着。

  白承澜的话间接证实了他的猜测。既然说乔陌是“也在岛上”,那就是说,他们也在。那么他们现在确实就是在那个传说中的特管局总部所在的不知名小岛上,这个地方毫无疑问就是特管局的研究所。

  可是,为什么乔陌也在?

  是跟自己一样被控制住了?还是说……其实是自由的?

  这样的念头,只要冒头了,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夏星池一边又一边地回忆着白承澜的那句话。

  白承澜说,乔陌帮了他一个小忙。

  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

  夏星池觉得自己应该尝试着相信乔陌,可是漫长的人生里无数的经验都在告诉他,背叛才是更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什么情啊爱啊,也许说的时候都是真心的。但人心不会永远不变。

  “你在挣扎什么?”白承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穿着白大褂的人微微俯身,那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靠近了几分,让夏星池能清晰地看到这个人眼中的探究。

  宽松的白大褂随着白承澜的动作蹭到了夏星池的手,布料的触感让他身上无法控制地生出了鸡皮疙瘩。

  夏星池想,那些监测仪器一定正忠实地反映着自己内心的变化。

  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实在让人讨厌。

  可白承澜显然非常喜欢这个发展。

  “你想见乔陌吗?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吧?”他靠近盯着夏星池看了一会,又站直了身体,“啊,不过我想他现在大概是不太想见你了。”

  夏星池眉尖又颤了一下。

  不太想见?

  是因为惭愧,还是因为其他?

  所以,终究还是让人失望的结果吗?

  “不必了。”终于,夏星池说出了白承澜想要的答案。

  白承澜轻笑:“真的不想见吗?你实在想要见他的话,我还是能让你见一见的。”

  “没什么好见的。”

  夏星池又一次闭上了双眼。

  他已经很清楚,白承澜提起乔陌究竟是为了什么。

  果然,白承澜似乎有些失望。

  “不见就不见吧。”但他的语气依旧非常温和,“其实你也不必这么戒备。我很喜欢你,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以满足你所有合理的要求。”

  夏星池终于笑了,虽然很浅,甚至带着点嘲讽之意。

  他动了动手,却不是挣扎,只是把那紧紧地将他的手绑在扶杆上的束缚带拽动了一下,似是要引起白承澜的注意。

  “难道说我愿意听话,你还能把这玩意给我拿下来?”

  白承澜看起来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开口时语气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就像他哄肖宁宁时那样。

  “这个暂时不行。忍耐一下,以后会给你解开的。”

  夏星池没有再说话,对他的回答也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神态,甚至连心跳都没有快一拍。

  这本就是个笑话而已,白承澜怎么可能会放开他?

  白承澜又伸手摸了摸他的伤口,跟小孩子对新玩具爱不释手似的,最后甚至又摁了摁他肩膀上的伤口。

  夏星池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做,这点疼痛甚至连折磨都算不上,白承澜似乎也并没有要折磨他的意思,不一会就停手了。

  离开前,白承澜甚至还笑着叮嘱他:“好好休息,马上就要开始第一轮实验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离,最后门被拉开又关上,夏星池知道白承澜已经出去了。

  偌大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但夏星池知道,在那一面墙后面,还有很多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他。

  于是他合上了眼,尽可能地让自己身体放松,将刚才白承澜说过的话从头过了一遍。

  白承澜说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那时候夏霖安曾经说过,他已经报警了,应该也通知了其他的安保人员。

  说不定真的会被及时救走也说不定。

  但是,他忘不了大楼顶层被浓烟笼罩的,那不知是真是梦的一幕。也忘不了白承澜对夏霖安夫妇说过的话。

  他清晰地记得,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夏霖安他们依旧留在了餐厅里。

  没有人比刚刚亲身经历过白承澜异能控制的他,更明白那种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人身不由主的可怕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最坏的结果,甚至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能跟白承澜交易,能让白承澜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

  但他知道白承澜不会告诉他的。

  记忆里一声接一声的爆鸣似乎又在耳边响起,他现在已经很清楚,那是什么声音了。

  那是乔陌的异能。

  跟之前那么多次,在袭击里保护他时响起的一样。

  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还是会有一个声音小声地跟他说,乔陌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

  可是这个声音又更像是一道利刃,轻易地就从最柔软的地方刺入,将本该坚硬的心划得鲜血淋漓。

  原来,他是这么想要相信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