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下决定的人终究不是乔陌。
“小哥哥，怎么看？”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印卿月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于是程珂再次开麦：“理论上，所有异能者归特管局管理，享有相应权利并负有对等义务，如果拒不接受管理，特管局有权认定其为意图使用异能危害公共安全，并采取相应的强制手段。”
乔陌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指着程珂痛心疾首地问印卿月：“老顾怎么找的这人！”
“这孩子死心眼，公事公办，没那么多坏心思。”印卿月看着沉默的夏星池，“星星，我猜你应该是不想让人知道你的异能，但现在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跟我们合作，会比你自己一个人面对轻松很多。老顾虽然是没什么用，但心是好的，如果计划顺利，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尽可能地保证你日常生活工作跟现在没多大差别，更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程珂被人吐槽了也不在意，大概是他平日已经非常习惯这种吐槽了，听印卿月还在劝夏星池，想了想，便插了一句：“或者可以想得长远一点，如果你的异能真如谢郁所说的，时间长了，你的身份问题总是要处理的吧？以前信息不发达，能让你蒙混过去，现在所有人的资料信息都是联网的，没有身份在社会上寸步难行，你考虑过几十年后你的身份怎么办吗？”
乔陌被这分析呛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眼镜仔的话，好像确实是那么个道理。
夏星池倒是笑了笑：“那我也可以几十年后再来考虑跟特管局合作，如果那时候特管局还在的话。”
程珂哑口无言。
夏星池这一句似乎就只是为了怼他，说完了又看向印卿月：“你说的程序可以走，但检查和取样我不做，你可以用以前的数据存档，以前的取样我也不介意你们拿来用。”
印卿月愣了一下，又下意识地看向乔陌。
她突然有点不确定，夏星池这算不算答应。
乔陌耸了耸肩：“没毛病。毕竟检查和取样他前后都做过三遍了。”
夏星池也不管他们两个怎么说，扭头看向被自己怼完有些自闭的眼镜仔：“至于你这边，你要确认什么？异能吗？不会老，不会死，救不了人。还要知道什么？”
程珂也愣了，半晌哗啦地扒开文件袋，抽出一份资料，又掏了支笔往上面记：“呃，不老不死，不……”
重复到最后一句，他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夏星池。
夏星池漠然地看着他：“谢郁说的基本是事实，除了我救不了他家那个人。”
这下连印卿月都听出他话里的不耐烦了，连忙把程珂的头往下按：“下一个问题。”
程珂总算不是真的完全不会拐弯，在异能一栏上只留了“不老不死”四字，便听话地往下说：“还有家庭情况，家中有没有其他异能者，异能发现的时间、地点、情况，主要生活经历，异能相关事件……”
在座除了夏星池，其实其他三个人自己都做过这个确认登记，也清楚大概会有些什么内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程珂念，乔陌和印卿月都莫名地觉得空气中开始弥漫起让人窒息的气氛。
乔陌首先忍不住开口：“他不记得了。”
程珂又抬起了头。
“我们家小哥哥之前车祸失忆了，异能还是上两个月才想起来的，其他都不记得了。”
程珂扶了扶眼镜，看向夏星池：“这个要如实填写，之后我们还要调查核实的。”
终于，在一片死寂里，夏星池开口：“父亲，夏霖安；母亲，唐绾。家里没有其他异能者。十六岁时曾经因为重大车祸失忆，没有其他特殊经历，直到三个月前在云城影视城遇到袭击，发现了异能。一个多月前，因为谢家当家谢郁误认为我的异能可以救人，为了捉我引发了双镜海洋王国水下海洋馆水箱破裂事故，导致十四人丧命。”
“够你填了吗？”
程珂刚写了个家庭情况，就已经听出了不对。他并没有直接接触过谢郁，但从自家老大和局长那里得到的消息可以知道，这位据说是直接被记在谢家的家史上的，怎么都不可能是三个月前才发现的异能。
印卿月一眼就看出他有话想说，抢先一步就摁住了他：“就这样写。”
“可是……”
“你们做这个调查，最终目的不还是为了了解这个人的异能，好方便做评级吗？现在异能是什么你知道了，异能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你也知道了，他都已经是双S评级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程珂习惯性地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眉头皱成了一朵花。
“你实在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给你多说点。不过那样的话，你这几张纸恐怕是写不下了。而且我明天还要拍戏，没那么多时间给你讲故事。”
程珂脸上露出了一丝挣扎。
乔陌直接给他拍板：“就这么记，信息完整，逻辑也没问题。谢郁说的话也不能作准，毕竟他现在是戴罪之身，又别有用心，真话里掺假不是很正常吗？”
程珂看起来更挣扎了，他似乎要被乔陌说服了，却又有自己的坚持，他一直低着头看自己手上的调查表，半晌像是下了个决心，猛地把文件袋揪过来，把调查表塞回去，又迅速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放到了桌面上，抬头看向夏星池。
乔陌和印卿月都没看懂他究竟想干什么，夏星池也终于愣了一下。
“我知道局长让我跟月姐来是为了什么，之前老大也跟我暗示过，调查部分可能没办法做得那么详细。但我还是想至少问个明白。我发誓，你接下来说的话，只要你不同意，我绝不会记录下来，更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就算你不相信……我手机就在这了，身上没有其他录音设备，我的异能是水，所以你可以不用担心会留下什么证据。”
程珂飞快地说了一大段，最后才吸了口气：“所以，希望你能够说真话。”
乔陌的表情一言难尽：“这怕不是个傻子？”
印卿月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跟乔陌不一样，跟程珂更熟一点，工作上也合作过好几次，所以更了解这个人。
不能说他傻，只能说他奇葩。
夏星池倒是被这一下给逗笑了。
乔陌见他笑了，也就把后面吐槽的话都吞了回去。
“小哥哥，这傻子可以不用管，我来跟老顾说。”
夏星池笑了一会，见程珂还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终于站起来，凑过去把程珂搁在身边的文件袋拿了起来，坐回去后才把里面的资料抽出来，放到程珂面前。
他指着上面家庭成员的部分：“这里不许写其他内容。”
程珂怔怔地看着他的指头。
“家里没有其他异能者，唔，我也不确定……反正都死了，有没有也不重要。”夏星池的指头停顿了一下，又往下滑，“异能发现的时间我不记得了，地点现在也对不上号，事件的话……强盗杀人放火，我是没被烧死的那个。”
程珂忍不住又想去摸自己的眼镜。
夏星池还在资料上指：“主要生活经历太多了，上千年的事，别说我是真的没想起来多少，就算还记得，说出来也没多少意义，不是吗？至于异能相关事件，跟现在还有关系的，有两件。”
程珂扶眼镜的动作停住了，连印卿月都下意识地屏气凝神。
印卿月当然比程珂更清楚夏星池的情况，她知道这个人不是真正的“夏星池”，或者至少不是夏霖安的亲生儿子，还知道他和慕言止有一张一百多年前的合照。
所以当听到夏星池说跟现在相关的事有两件事，印卿月也会忍不住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事，甚至会下意识地觉得，应该是挺重要的事。
夏星池看着沙发上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的两个人，笑了笑：“一件，是几百年前，在谢家被关过一段时间，他们想找到长生的方法，也试了很多方法，但没什么结果，这些应该都能在谢家的内部资料里找到；另一件，是一百年多前吧，被慕家关过一段时间，他们的目的和做法都跟谢家差不多，最后还在我身上试验了一个比较特殊的长生方，也没成功。”
“怎么样，满意了吗？”
程珂握住了手中的笔。
他来之前就已经听说过这一位的异能是什么，但在他想来，最多也不过是跟慕家的“玄武”差不多。不过能让谢郁那么拼命，或者会稍微好一点，也许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是，如果真的如夏星池所说的，连慕家都那么重视他，那这个异能，恐怕就不是一个双S评级能体现它的意义了。
更不要说那一句让人听着就觉得窒息的“上千年”。
程珂甚至有点分不清，夏星池究竟是在说真话，还是在逗自己。
夏星池收回手，靠在沙发上，看着一言不发的人，哼笑一声：“小孩子，这么不经吓？”
坐在旁边的乔陌心中一动，下意识去看夏星池，低头却只看到他微垂的眼睑，和黑密的睫毛。
心里顿时生出了焦躁，乔陌扭头就去凶程珂：“问完了就赶紧滚，不是要抢着走流程吗？”
程珂被吓这一下反而回过了神来，却又好像还有些茫然，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把依旧空白一片的资料塞进文件袋里，站了起来，看向印卿月，等发现印卿月没站起来，他才猛然想起，印卿月的任务其实还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