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常生>第117章 永别

  当常生早上在孔修仁的怀里醒来,感到无比踏实与安心的时候,周梦雉的母亲收到前线发回来的讣告,儿子战死于天津。

  失魂落魄的周夫人哭了一阵才想起来叫人去唤常生。常生听周家来人说周梦雉战死的消息时,脑袋也嗡了一下,心也似乎刺痛了一下。扔下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二少爷,常生急匆匆地赶去了周家。

  周夫人见常生来了,死死地拉住他的手,只顾着哭,竟半天说不出话来。常生只好问周家的下人:“人送回南京没有?”

  一个老妈子回答说:“这么远的路,这么热的天,就是送回来也没法见了。”

  “那就只能先办丧事了。”常生自言自语地说,然后又问:“除了大舞厅的李老板,周家在南京可还有至亲好友?”

  老妈子说:“没有了,夫人守寡多年,夫家那边早已不再来往,娘家一干人在河北,平时走动也少,少爷上面虽有个姐姐,但都不是夫人亲生的,也处的不亲。而且……大舞厅的李老板……听说了消息,只是派了个手底的人送了张二十两的银票来,人都没来。”

  常生不禁叹气,看来周梦雉的后事只能由他亲自料理了,已经指望不上任何人。但筹备丧葬之事,他也完全不懂,只好写了封求救信,差人送去给义父。陆子亭收到信后立刻安排了手底下两个有经验的人来到周家帮忙,顺顺利利地给周梦雉办完了丧事。

  连日来,常生只一直陪着周夫人,晚上都没回孔家,直到空棺下完葬,周夫人抱着儿子的牌位回到家中安放稳妥,才拉着常生的手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开口说话:“谢谢你为我儿做的这一切,他现在也能走的心安了。”

  “伯母,周兄对我有恩,我理应如此。”

  “是我们孤儿寡母在这举目无亲的南京承蒙常少爷的照顾了。”周夫人抹了下眼睛,接着说:“梦雉孤僻,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是孝顺,却又时常我行我素。这么多年来,我们母子两个也有过很多争吵,但他始终没让我过过一天苦日子,衣食住行都极尽奢华。如今他走了,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但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他不知道我只要吃饱穿暖就能满足,我要的只是陪伴。可是……”周夫人又一阵啜泣。

  常生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道:“伯母您要想开些,人死不能复生,如果周兄知道您如此放不下,他也不会心安的。”

  “哪个做母亲的能放得下?”周夫人哭道:“我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走了,留下我一个孤老婆子,即使我活到一百岁又有什么意思?”

  常生跟着叹口气,周夫人此话他无力反驳,任何一个做母亲的都没办法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受儿子的离去,没办法一个人度过残生。见她一脸生无可恋,只好劝慰道:“常生已经有了义父义母,不知道是否还可以认干娘。待我问过义父母,如果他们二老觉得无妨,我就做您的干儿子,给您养老送终。”

  周夫人笑中带泪地摇摇头:“常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对我们母子已经仁至义尽,我绝无找人赡养之意,我只是需要一个活下去的寄托。”

  常生一听觉得她话中有话,于是问道:“伯母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常生去做?常生愿闻其详。”

  “实不相瞒……”周夫人眼神抽离,仿佛陷入回忆。“去年年初,梦雉陪我去泰山游玩,在一间乡野客栈住了几个晚上。那客栈老板的女儿看上了梦雉,有天晚上把他灌醉,跟他睡了一夜。梦雉第二天醒来发现那姑娘赤身裸体地躺在自己身边,立刻就要退房离去。但客栈老板和伙计把他团团围住,说他不能白睡了人家姑娘,要他赔钱。”

  常生皱了皱眉说:“这是客栈设的圈套吧?为了讹钱?”

  “开始我们也是这样以为的。”周夫人接着说:“可那姑娘自己站出来说是她自愿的,不关梦雉的事。但老板和伙计不依不饶,直到那姑娘去厨房拿了把刀,以死相逼要他们放梦雉走,我们才知道确实是个意外。”

  “那后来呢?那姑娘就眼睁睁地看着周兄走了?”

  “是的,梦雉对她也是毫无留恋,他一直跟我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喜欢那姑娘。我也觉得一个乡野村姑,着实配不上我家梦雉,就匆匆地离开了。没想到三个月后,那姑娘千方百计拖人给梦雉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说她已经怀有身孕,希望梦雉能认这个孩子。”

  “啊?”常生大吃一惊,似乎已经预感到周夫人的意图。“您是说周兄还有孩子在世上?”

  “我也是猜测。”周夫人不免疑虑地说:“梦雉说那姑娘一定是骗他的,把信烧了也没回信。因为当时我也正在拖人给他说亲,怕影响了他的心情,也没再提这事。后来他忽然被调到外地驻军半年,这亲事也没说成,那姑娘怀孕的事也不了了之了。”

  “如果那姑娘真的怀孕又把孩子生了下来,那周兄就有后了,您也可以抱孙了。”常生若有所思地说,然后拍了拍周夫人的手说:“您是不是想找到那个孩子?”

  周夫人点点头,两眼含泪地说:“梦雉不在了,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

  “我懂了,伯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去帮您找到这个孩子的。”常生抱住她的肩膀摇了摇,擦去她脸上泪水。“您尽管在家安心地等着就好,不管用多少时间,走多少路,问多少人,花多少钱,我都会把这个孩子送到您身边来的。”

  “谢谢,谢谢常少爷。”周夫人老泪动纵横地抱紧了常生。

  几天没回家的常生一进新宅子的大门,夏风就迎上来悄声说:“你可算回来了,二少爷这几天脸色特别难看,你一会说话小心些,别吵了起来。”

  “知道了。”常生无奈地笑笑,慢悠悠地溜达进西厢房。坐在客厅书桌前写着字的二少爷看见他进来,冷冷地瞪过去一眼,接着写起来。常生走过去,凑前一看,笑了:“原来是在记账,我还以为你在写休书呢。”

  “我们又没成亲,不要你了说一声就行,还用得着那么正式?”二少爷又瞪他一眼,然后心情烦燥地放下笔,问他:“这几天去哪了?”

  常生坐下来,嘟嘟囔囔地说:“你不可能不叫人去查,明明已经知道了还问。”

  “我要你自己说!”二少爷拍了一下桌子。

  “想听实话?”常生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废话!”

  “实话是,前不久绸缎庄来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军人,他倾慕于我,当我知道他有机会揭露我舅舅和古云平四姨太的奸情后,我就向他诉苦,于是他替我做了我想做的事。”

  “然后呢?”

  “然后他突然被调往北京,临走前拜托我照顾他母亲。再然后就是他母亲突然接到他战死的噩耗。他们在南京举目无亲,投靠的古云平也已倒戈,南京军界没人敢管他家的事。”

  “你胆子倒是大,你敢管!”二少爷又白他一眼。

  “我一平头百姓,谁在乎我管与不管?无非就是帮着操办了一场丧事,何况人家对我确实有恩在先。”

  “哼!”二少爷愤懑地瞪着他:“倾慕你?怎么认识你的男人个个都倾慕你?宋祖宪算一个,小舅舅算一个,连关向天也能算一个,现在又多了一个军爷!”

  常生笑了起来,小声问:“怎么?别人倾慕我不行啊?你吃醋就说吃醋,别说的好像我有意勾引人家似的。我可清白的很啊!”

  二少爷张了张嘴,露出一丝懊恼,然后又拣起笔来接着记账,嘴里小声唠叨了一句:“以后再有别的男人倾慕你,我就休了你。”

  常生笑了一下,起身去卧室,嘴里阴阳怪气地说道:“亲都没成,休了也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