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发烧这件事来得急、去得快，少女给周知鱼几次喂水降温以后，后半夜周知鱼的烧便退了。
烧走的时候，周知鱼满身是汗，身下的床单也洇了片水色。
秦闻音摸到她湿漉漉的后背，拧干毛巾来，从上到下地擦了一遍。
看着主人擦干净的身子一丝不剩，眼底该有的线条都有，利落柔和，少女忽然觉得唇边干燥。
干燥难耐。
索性俯下身子，粉软的双唇轻轻贴着退温的肌肤。
这样似乎能解掉身体里无名的燥热。
想起来，它变成人类实在是不算完美，除了掉了能发声的部件，连身体也是有病的，时常小腹内会烧得像主板短路一样，严重时还会流出水来。
只有靠近主人，病情才会得到一丝丝缓解。
现在周知鱼的睡眠比前半夜安稳了许多，眉心的折痕重展，面容平和，呼吸的节律也轻而缓。
少女悄无声息地睡在她身侧，脖子钻进她的手臂里，身子贴着她蜷起来。
991号台的工作机上，双方连接“滴”的一瞬间恢复了绿色通道。
——“已与宿主主体重连成功！”
——“正在搭建【锦帐春宵】场景……”
周知鱼进入无边无际的梦境中，天地一片漆黑，身体仿佛被黑云依托，遥遥不见终点的前方，她又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走来。
这么多天了，看不清面貌，听不到声音，唯有少女的身形是她印象最深刻的。
她不是没怀疑过这个梦的世界里只有她和少女两个人。
除此之外，周知鱼没见过别人。
她想少女大概是跟这个道具绑定的“服务使者”之类的角色。应该或许……是她一个人的专属吧？
本来今夜心里盘旋着这个问题，可当少女走到身边时，周知鱼一开口，却成了：
“今晚不要。”
说完瞬间闭口的周知鱼：“……”
救命，她在说什么……
大、实、话。
发烧初愈，确实让她身上的力气大不如平时，像平夜里那种需要耗费体力的剧烈运动，她今晚的确不能招架了。
对她来说，今夜躺平静静睡觉就是最好的安排。
但没想到自己的心声就这么脱口而出，连铺垫都没有，未免让周知鱼微微尴尬。
还好她望着少女，并看不清对方有什么表情，只看到明显的点头动作。
今夜的梦境一片安宁，少女没有像平时那般饿猫扑食，能抓得人心尖颤痒的爪子也没有搂到周知鱼脖子上，而是抱膝坐下，静静的陪在周知鱼身边。
没想到在这个虚无的世界里，还有人这样默默陪伴她。
周知鱼看着少女的侧影，心里竟然闪过一丝丝依恋。
久病成瘾，难道久做……也能成瘾？
不好意思往下再想，也怕想出什么不得了的心思来，正好困倦席卷上神经，周知鱼便借着这点困意，赶紧闭眼睡了过去。
一夜过去，太阳从落山的另一头回归苍穹。
周知鱼的身体素质也是年轻强悍，第二天上午起床，洗了把脸后看到的精神气色令人完全联想不出来这是头一天前半夜还发过烧病人。
早起的秦闻音给她端来一碗煮好的鸡蛋挂面，上面点缀着两只大明虾、几根小青菜，热气腾腾，简单却令人充满食欲。
周知鱼牵了牵少女牵起角来的围裙，摸摸她的发尾道：“小音，一起吃。”
秦闻音摇摇头，从嘴巴指到自己的肚子上。
“吃过了？”
嗯。
“好，那等我一会儿。”周知鱼摸了摸她点下去的脑袋，夹起一筷子面。
少女在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扫过她整齐修身的穿着，梳好的头发，还有抹在脸上的一点淡妆。
“啊、啊嗯……”
周知鱼侧过头来，“怎么了小音？”
“啊……”秦闻音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指指玄关，又摇头，最后双手合十，垫在脸侧。
——不是生病了吗，为什么还要出门？在家休息。
周知鱼会心，笑道：“已经休息好了，上午去食堂看看。”
“嗯……”
今天也是为了达成小目标不懈努力的主人！
周知鱼带着秦闻音到达国厨食堂的时候，食堂已经营业两小时了。
推开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宾客满座，而其中大多数是衣着时髦的年轻男女。
以前无人问津的菜品现在也进入了畅销期，每张桌子上荤素搭配，那些“色香味”中“色”字分领先的菜品眼下在整间食堂内出场率都极高。
这点周知鱼早就听点菜员说了，这段时间奔着打卡拍照来餐厅的客人不少，到店就专挑那种摆盘精美亮丽的菜点。
看来国厨食堂现在的“网红”标签名不虚传。
虽然周知鱼做直播的本意不是想打造这种虚名，可是现在吃着网红的福利，看着食堂的生意步入正轨，后台营业额数据指标步步飙升，心里也不得不感慨流量的魔力！
后面一阵日子，周知鱼依然是天天到食堂和学堂工作，观察客流量。有时候早出晚归，一周无休，算起来比朝九晚六的工作人员待在单位的时间还多。
不过给自己的公司打工和给别人的薪水卖命，其中滋味始终是不一样的。
上班的时间多是多，可是想到国厨学堂现在风头正盛，正是事业的上升期，周知鱼眼见着它一天天变好，心里反而更轻松。
就跟养孩子似的，总盼着它能茁壮成长，早日独立生活。
如今国厨学堂里的人烟气与翻新过的装潢一样，都是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就算是周六，可今天的生意看起来却丝毫没比工作日差。
唯一不一样的是，今天学堂里的学徒大半部分是成年人、中年人群体，这些都是在工作日看不到的面孔。
这群人和十六岁的职业学徒不一样，没穿职业装，身上都是自己的休闲衣，拿锅铲的姿势分明熟练，可现在在灶台边上的动作却显得没那么自在娴熟。
因为他们都是国厨学堂新招的一批“临时班学徒”。
周知鱼远远的坐在板凳上，看到副厨给每人发了一张菜谱，然后在厨台边上走动，边走边指导动作。
而主厨站在所有人最前面，正在做示范。
厨房里几十道菜炒得热火朝天，抽油烟机的声音嗡嗡作响。
身穿厨师服，戴着厨师帽的一位师傅眼尖地看到周知鱼，笑着跑过来。
“陈哥。”周知鱼也看到了他，喊道。
“哎，老板，你来啦！今天的生意好得很！”陈哥的脸上蒸下来一滴汗，他赶紧抬起手臂擦去。
“今天是教哪个菜？”周知鱼问。
“银丝鱼脍。”陈哥眉飞色舞回答道：“就是老板你教的那道，推出去以后报名的学徒都约满三个班了！”
真不知道老板的脑袋里是怎么想出这道菜的，一个字：绝。
然而最绝的还不是老板创作的菜，而是她的商业头脑！
“小周老板，我太佩服你了呀！居然能想出这么好个点子！现在我们这个‘一菜一班’推出去的课每期名额都被报满了，还有好多预约的学徒等着开新班呢！”
以前的国厨学堂招生都是招三年制、五年制的职业学徒，现在小周老板来了，居然把这个招生方式给改革了，令人前所未料的开了个“一菜一班”，宣布国厨学堂除了长期学徒以外，还要收学期为一天到三天的临时学徒。
临时学徒嘛，就是按菜分班，先把每个班教的菜公示出去，再开始开放报名收人。
起初大家都还不知道这种生意行不行呢，结果宣发出去没几天，报“一菜一班”的临时学徒越来越多，源源不断，现在这门课竟然成了一颗摇钱树。
“楼上是什么课？”周知鱼问。
“楼上是小唐在带刀功课，好多年轻人爱上她的课。”陈哥道。
不知不觉，唐韵都从学徒变成师傅了。
多给别人上上课，说不定还能帮她克服孤僻。
正当周知鱼欣慰时，陈哥在旁好奇道：“不过小周老板，你怎么猜到临时课的受众群体会有这么多人？”
“因为学堂旁边就是我们的食堂。”周知鱼顺理成章道：“最近食堂推出了不少新菜，又有外地的客人来光顾，他们吃到喜欢的菜想当回头客又觉得路途遥远的话，把做法学回去就是不错的选择。还有现在暑假，有小孩天天在家的父母也可以选择来我们食堂学几道新菜。”
所以临时学徒这块饼，现在趁热度推出来是绝对会赚钱的。
“哦哦，对啊！”陈哥听完拍手叫好，并想起那件事道：“老板你这脑筋转得太快了吧！那天真有个人晚上在咱们食堂吃完饭，说这么好吃的菜该带孩子来一起吃的。”
周知鱼点点头，显然意料之中的表情，“最重要的还是师傅你们手艺好。”
陈哥赶紧摇头，“不不！老板，你原创的那几道宫廷私房菜才是绝活，别说我们开班收学徒都收不过来了，之前还遇到个吃完趴在桌子上痛哭流涕的……”
说起来，那天的情形实在是太夸张了——
秃头圆肚，穿着老头衫的大男人，大晚上的脚上吊儿郎当挂着一双人字拖，一个人来国厨食堂吃饭就够奇怪了。
吃到一半，猛拍一掌桌子，仰天大叫数声，然后抱着手机嚎啕大哭的动作更是反常。
如果不是当时食堂里还有其他几桌吃夜宵的客人在，有人气给他壮胆，陈哥叽里咕噜吐槽道：“差点我就报警了！结果鬼哭狼嚎半天，他居然说是因为那道菜太好吃了，把他感动哭了？神经……是活久了什么怪胎都能遇到。”
陈师傅发着牢骚，侧头一看，周知鱼居然还在旁边意味不明的笑。他头顶问号道：“小周老板，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