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鹿厌迅速朝他扑去, 把人扶起后靠在车厢,“世子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生怕谢时深死了。

  谢时深摸着胸口说:“我这里总是不安, 很难受。”

  鹿厌手忙脚乱给他整理,不知如何给他检查身子的不适, 急得冒汗,“那我、那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舒服些?”

  谢时深将他的手握住,死死捂在自己胸口, 轻声道:“你帮我揉揉便好了。”

  鹿厌一愣,掌心隔着衣袍感受到强烈的心跳声, 令他感同身受, 心头也跟着加快起来。

  两人相视片刻,谢时深见他毫无反应, 估摸是被吓着了,便将他的手松开,阖眼倚在车厢,一副神情憔悴之状,仿佛死了算了也无所谓。

  “罢了,不想勉强你。”他有气无力说道,“是我毫无分寸,疼死也是活该的。”

  鹿厌一听,顿时朝他扑上去, 双手捂在他的胸口,二话不说便揉了起来, “世子, 我揉,我给你揉揉, 我一点都不勉强。”

  谢时深给他按得胸口发疼,原因是鹿厌用力过猛,丝毫不曾察觉谢时深在逗弄自己,一心只把人救活。

  这样的揉搓不过片刻,谢时深实在扛不住这夺命力道,猛地拽紧鹿厌的双手,无奈摇头。

  “小鹿。”谢时深温柔唤道,“你这是在谋杀亲夫吗?”

  鹿厌愣住,“什么?”

  谢时深耐心等着他回过神,目睹红晕自鹿厌的脖颈慢慢爬上,嘴边的笑容也渐渐加深。

  他看着鹿厌不知所措的模样,趁着鹿厌想逃跑之际,率先握紧掌心里的双手,稍加用力往怀里拽进,敞开怀抱迎着鹿厌跌倒而来。

  谢时深垂首看向怀里埋头之人,低笑道:“从前也不知是何许人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唤我夫君,如今却又不承认了,看来我是遇到了负心汉呢。”

  鹿厌来不及挣扎,便听见他提起相亲时的演戏,脑袋一片混乱,却又不敢抬头去看谢时深,埋头在他怀里闷声反驳道:“那、那明明是演的......”

  “演的?”谢时深弯腰靠近他绯红的耳朵,语调轻而慢,“亏我还当真了,不过没关系,只要能默默守在你身边,我别无所求。”

  鹿厌感觉到耳边温热的呼吸声,感觉被他靠近的那只耳朵烫得麻木。

  他听着谢时深满含委屈和妥协的语气,心中又添几分愧疚,可每逢想到他们有始无终的将来,心里受尽折磨,不免心酸。

  鹿厌趴在他的怀里,小声哀求道:“世子,求你别这样......”

  他害怕若谢时深再这般坚持,他不仅舍不得离开谢时深,还会比现在更迫切接近,甚至想要得到更多的喜欢。

  谢时深察觉他话语中的不妥,将他抱起坐在怀里,把他的脑袋放在肩头上,轻抚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孩儿似的。

  两人贴着脸颊,谢时深偏头轻吻他柔软的褐发,声色虽还是带着几分委屈,但更多的还是无奈在其中。

  谢时深道:“小鹿,为何要躲避呢。”

  他的话像在问鹿厌,可却又像在问自己。

  重活两世,他始终无法看透心思单纯的鹿厌,三番四次的试探,明明笃定了此人的心思,却无法从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他几度为此感到挫败,未料今生千算万算,却无法算出心上人所想,他有数不清的法子能逼鹿厌承认,却一计都不舍得用。

  由爱生怖,他生怕稍有不慎将人吓跑,便再也没有机会重来。

  前世他追逐名利,今生他追求名分。

  鹿厌靠在他的身上,嗅到残留的血腥味,却顾之不及,沉思在谢时深的询问中。

  这世上,除了师哥,便是谢家待他极好,可他一而再再而三拒绝谢时深的心意,面对谢时深契而不舍的坚持,他甚至没有勇气去坦白。

  他不愿成为包袱。

  谢时深在他耳边轻叹一声,对他的沉默并不意外。

  只见谢时深将他举出怀里,看着他如蔫掉的小花,在马车里摇摇欲坠。

  鹿厌一直搭着脑袋,良久都没听见谢时深的声音,带着疑惑悄悄抬头,打算快速瞥了一眼,对视上谢时深等候已久的目光。

  他吓得身子一缩,想要闪躲之际,却被谢时深捏住脸颊,逼着他和自己直视。

  鹿厌不想回答适才的问话,明眸盛着可怜说道:“世子,我......”

  谢时深打断道:“无妨,我可以等你。”

  鹿厌闻言鼻尖一酸,猛然埋头扎进他的怀里,抱着他沉默不言。

  恰逢马车碾过石子路,颠簸使得两人拥得更紧,却也让耳力敏锐的鹿厌听见动静。

  他从谢时深怀里扬起脑袋,满脸迷惑道:“世子,我好像听见有利器声。”

  谢时深竖耳细听,随后朝角落看了眼,鹿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入眼发现那里摆放着一个黑色麻袋。

  而那些杂碎的声音正是出自此物。

  鹿厌有些好奇看向谢时深,见他伸手将麻袋拖至一侧,示意自己打开看看。

  见状鹿厌也不耽误,担心客栈准备的马车中藏着赃物,动作迅疾扯开麻袋检查。

  怎料看清其中之物后,脸色顿时大变。

  “世子!”鹿厌惊呼着丢开麻袋,难以置信看着谢时深,“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的!”

  谢时深从满满当当的麻袋中翻找了下,面色平静取出一条白色的尾巴,递到鹿厌面前道:“你不是说喜欢吗?”

  鹿厌指着麻袋里数不胜数的器具,急道:“那你总不能全买了啊!”

  谢时深随意扫了眼说:“并非全买了。”

  鹿厌震惊,“你胡说!你都将整面墙的器具都带走了!”

  谢时深把玩着尾巴在手,云淡风轻道:“你只说不喜欢项圈,我便以为你除了项圈你都喜欢。”

  鹿厌:“......”

  马车平安无恙回到京城,抵达谢府后,鹿厌跳下车便瞧见门前站着的刘管家。

  许是收到了风声,刘管家见到主子回来时,愁着的眉眼终于舒展开。

  谢时深上前吩咐道:“备些吃的来。”

  刘管家连忙应声退下,谢时深带着鹿厌回了明华居中。

  不料刚到明华居,鹿厌便瞧见院中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杨承希听见脚步声回头,入眼瞧见出双入对的两人,眼底的沉重消散,疾步朝他们迎面而去。

  鹿厌开心笑道:“承哥!”

  杨承希忍不住回道:“我的小鹿!”

  几日不见,杨承希感动落泪,张开手等着鹿厌扑进怀里,打算好好拥抱这不似家人,却胜似家人的他们。

  结果扑空了。

  谢时深拎着鹿厌的后领,将人拎回自己身边,干脆利落阻拦热情拥抱的杨承希。

  只见杨承希抱着自己的臂膀,先是怔愣须臾,立刻蹲在地上画圈圈,欲哭无泪道:“几日不见如隔几秋,你们竟一点都不挂念我,连个抱抱都不给,画个圈圈诅咒你们。”

  鹿厌讪笑看向谢时深,眼中带着几分乞求,显然是心疼起杨承希了。

  谢时深和他对视片刻,随后将他松开,瞥了眼蹲着的杨承希,偏过头看向别处,无所谓道:“都是我的错,未料你的承哥脾气这般大。”

  杨承希画圈圈的动作一顿,骤然抬头朝谢时深看去,满眼难以置信,到底是谁脾气大?!

  他只是想要一个抱抱而已!

  鹿厌听闻谢时深的自责,心中顿时觉得愧疚,毕竟谢时深劳累整夜,还险些因自己失责而丢了性命,此刻因自己任性而认错,实在是辜负了谢时深的一片好心。

  他欲安慰谢时深,却见杨承希从地上站起。

  杨承希冲到谢时深面前,想到这段时日在宫中忍气吞声,求个抱抱都能被拒绝,实在委屈极了,便指着他忍无可忍说道:“谢楚今!你现在怎么跟个怨妇一样!”

  谢时深默不作声,眼帘低垂,和怒气冲冲的杨承希对比一番下来,他的平静显得格外可怜无助。

  鹿厌左右打量,立即挡在谢时深面前,手忙脚乱去拦住杨承希,急忙劝道:“承、承哥!冷静冷静,慎言慎言!”

  杨承希隔着鹿厌继续指着吼道:“我就想抱抱小鹿求个安慰怎么了?我哪里脾气大了!你说!我脾气很大吗?!”

  谢时深看了眼鹿厌忙活的背影,淡定从容捋着袖口,语气不变说:“反正我肯定不会这般无理取闹。”

  杨承希瞪大双眼,“谢楚今你——”

  他气急败坏拽着鹿厌,一副告状的模样道:“小鹿!你看看他!”

  鹿厌生怕他一个不快便动手,哪有时间回头去看谢时深,好声好气安抚道:“承哥别气别气,世子今夜受惊,你就大人有大量,消消气。”

  “他受惊?我才受惊!”杨承希撒气道,“我在宫中这几日提心吊胆,过得一点都不开心!全是拜他所赐!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他还欺负我!”

  鹿厌隔在两人之间,努力拦着杨承希,听着他话语中的委屈,实在是于心不忍。

  然而正准备继续安慰,身后又传来谢时深的声音。

  谢时深欣赏着杨承希着急的样子,漫不经心道:“你这么凶,怨不得旁人不愿抱你。”

  杨承希听着他添油加醋的话,瞬间火上浇油,崩溃大吼了一声。

  “小鹿!你看他!”杨承希气急败坏道,“你看他!”

  鹿厌敷衍回头扫了眼,又忙着劝他不要生气,看着平日随和之人被逼疯,想必定然是在宫中受尽折磨。

  思及此,鹿厌心生不忍,往谢时深犹豫看去一眼,心想只是区区拥抱应该无妨。

  随后便朝杨承希问道:“承哥,是不是只要抱抱你就好了?”

  话音刚落,院子中顿时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