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厌的视线扫向谢时深的唇角, 未消的痕迹足够将回忆全部勾起。

  只见鹿厌呆滞片刻后,火烧脸颊的感觉卷土重来,思绪全部搅作一团, 使得他仓皇失措。

  他努力表现出冷静的样子说:“那我现在帮你检查一下。”

  谢时深欣赏着他佯装镇定的模样,配合弯下腰, 将脸颊凑到他的面前,很有风度说:“有劳了。”

  鹿厌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迎着谢时深俯身而来, 呆滞看着他唇角那抹愈合的伤痕,脑子思绪纷乱, 小说的描述夹杂着亲密的相处涌上心头, 各种各样的片段从他的记忆中闪过,令他无法集中精神观察这抹伤口。

  他回想今日杨奉邑所言, 似乎提及谢时深嘴唇的伤口从何而来,他不知杨奉邑发现异样是否询问,但心里很想知晓谢时深会如何回答。

  谢时深不知鹿厌走神时所想,但注意到鹿厌莫名偷咽了下喉咙,此情此景,倒是令他心生好奇,疑惑面前之人平日里都在想什么。

  “小鹿。”他轻声唤道。

  不过无人回应,显然鹿厌还在走神。

  鹿厌盯着他的伤口,注意力飞到了九霄之外, 不解为何自己下口如此重,与此同时, 又仿佛置身在昨夜浴桶中。

  未等他回神, 身子蓦地一紧,突然感觉腹部有热流窜过, 直到汇集一处,令他瞬间惊醒,浑身燥热盯着谢时深的双眼。

  谢时深问道:“我的伤口好了吗?”

  鹿厌极力掩饰自己的难堪,可他的伪装终究还是失败告终,唯有后退拉开距离,却不经意瞥了眼谢时深修长的双手,身子感到一阵颤栗,想起了那温热的触感,让他此刻的反应变得愈发迅猛。

  他慌乱点头回应,羞耻避开谢时深的注视,语无伦次道:“好了,伤口很好了,世子快去沐浴吧。”

  说着不顾谢时深是否回答,忙不迭地跑回了内室。

  谢时深目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意味深长一笑。

  等到浴室传来水声后,鹿厌把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努力平复沸腾的身子,试图缓解腿间的不适。

  可一切无济于事,尤其他听着水声时,脑海里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竟惦记起那双罪恶的手,好在念头被他立刻打消掉,满脸羞愧钻回了被窝。

  他怎么可以肖想世子!

  鹿厌痛苦抱着头,最终决定下榻,赶在谢时深回来之前吹冷风解决。

  他将窗户打开,任由深夜的寒风呼啸而入,旋即解开里衣,敞开身子朝着窗户便是一顿乱吹。

  甚至不断默念剑术秘籍,思想好一番斗争后,总算得以消火,最后筋疲力尽爬回榻上,闭着眼长舒一口气,心里想着等会儿要如何面对世子,不料想着想着便熟睡过去了。

  谢时深回到内室时,瞧见鹿厌大字躺在床榻,里衣松松垮垮系在身上,四周的窗户大开,毫无防备沉睡着。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无奈一笑,转身把内室的窗户阖上,回到床榻帮鹿厌将被褥盖好。

  鹿厌在梦里挣扎了下,殊不知自己又挂上了谢时深。

  谢时深将他胡乱搂着的手臂取下,侧身单手支着额角躺着,转而将他软绵绵的手握在掌心里把玩。

  在同床共枕的日夜里,谢时深时常借着月色端详着怀里人的睡颜,在鹿厌卧榻鼾睡的深夜,他们不但抵足而眠,还相护拥抱着对方。

  谢时深希望鹿厌保持这份纯真的同时,也在奢望着他能早日明白自己的心意,虽有阻碍在前,但绝不会影响自己的决心。

  鹿厌的梦似乎不太安稳,指尖稍加用力回握谢时深,正是这个小举动打断了谢时深的思绪。

  他将鹿厌的手拿起,抵在唇边吻了下,轻声道:“安歇。”

  翌日一早,鹿厌从梦中醒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有种纵/欲过度的错觉。

  他看向空空如也的被窝,知晓谢时深去了上朝,说明他们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并无事情发生。

  然而鹿厌却莫名叹了口气,随着放松之后又迎来一阵忐忑。

  他不知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他生怕哪天自己露了馅,所有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变得如杨奉邑所说那般不堪。

  但所幸接下来的日子和往日一样度过,鹿厌心中的忐忑渐渐消失,他放下了杞人忧天的思绪,却迎来了鹿家家宴的邀约。

  那日鹿凯破天荒敲响谢府的门,将家宴的请柬送到刘管家手里。

  彼时鹿厌在梧桐院和谢允漫他们捣鼓着周边,接过请柬一看,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

  谢允漫捕捉到他脸色变化,扫了眼那请柬便明白了一切。

  “鹿哥,你若不想去,冬日宴那晚便随我们入宫吧。”谢允漫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周边,“反正去哪都是吃,不如去吃最好的。”

  杨承希赞同说:“哥带你们潇洒,绝对不去他们家受委屈。”

  提到受委屈,鹿厌顿了下,捏紧手中的请柬,稍加思索才道:“我考虑一下。”

  他不能跟随入宫,因为他的身份终究有所不同,他只是一介侍从而已,若出现在宴席中,他未必能游刃有余周旋。

  若回鹿家,便意味着他要面对那些不好的过去,到时候他又该如何自处?

  思前想后,鹿厌还是决定赴家宴,当做下此决定时,他的焦虑接踵而来,直觉告诉他,这是一场鸿门宴。

  他在明华居陪着哈秋,枯叶随风飘落半空,在叶子落地前,哈秋回一跃而起叼住枯叶,动作迅捷灵敏,这是哈秋近段时日最爱做的事情,玩累了便在鹿厌脚边趴着,一人一狗一起思考人生。

  谢时深进到院子便瞧见他们在廊下坐着,金色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温馨美好,让他不由为此刻驻足停留。

  直到哈秋发现了谢时深,从阶上跃下,风驰电掣冲到谢时深面前。

  哈秋长得很快,刚入谢家时体型也不小,和官靴的高度相差无几,如今逐渐过膝了。

  谢时深不会去抱哈秋,正如谢允漫所言,他对动物谈不上喜爱,唯独的一点偏心都因为鹿厌而给了哈秋。

  他走到鹿厌身边坐下,这次他还未开口询问宴席一事,鹿厌便主动相告回鹿家。

  谢时深问道:“为何抗拒去见他们?”

  他不似旁人所问为何不回去,而是问了为何抗拒。

  鹿厌眼底难掩厌恶,他眺望着天际的灿灿金光,“从前他们每逢佳节时,便会将我丢入小黑屋里,借着把我遗忘的理由反复折磨我,这些事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谢时深揉着哈秋的脑袋,掏出锦帕给它擦拭着爪子,心平气和说道:“若想回去,便带上哈秋一起。”

  他尊重鹿厌的所有选择。

  鹿厌担忧道:“可是他们若对哈秋......”

  “你担心自己阻止不了吗?”谢时深问道,“既然你有勇气去面对他们,为何哈秋不能替我陪着你面对?”

  闻言鹿厌神色一顿,反复咀嚼这句话的含义,逐渐明白哈秋出现的意义。

  他要面对过去不公的一切,要带着哈秋前去,倘若有人敢碰哈秋,他有能力轻而易举阻止,甚至能双倍奉还,将年少的气一并出了。

  鹿厌瞬间豁然开朗笑道:“谢谢世子。”

  谢时深将哈秋的爪子擦干净后,把锦帕攥在手里,他转身看向鹿厌,眼底波澜不惊。

  他专注看着鹿厌的眉眼,慢声说道:“这场鸿门宴我虽不能陪你前去,但你不能忽略鹿常毅的目的,你可还记得鸽子书楼和杨奉邑一见?”

  鹿厌默了默,紧抿着唇点头。

  谢时深道:“那日鹿凯发现你从马车里出来,这场鸿门宴便紧随其后出现,显然他将你二人会面之事告知鹿常毅,局势如何不必我多言,但你要清楚鹿家为谁做事,而你的立场对他们有何作用。”

  他一字一句引导着鹿厌,直到在鹿厌脸上看到了警惕。

  鹿厌明白这场鸿门宴的目的何在了,鹿家想利用自己打听有关谢家和杨奉邑的消息,且鹿常毅得知杨奉邑见过自己后,便推测出他在谢家的地位如何,故意借血缘关系设一场鸿门宴。

  思及此,杨奉邑警告的话再次浮现眼前,鹿厌慢慢意识到这份感情带来的危机之大。

  他若想冲破的桎梏和世子携手,何止是门当户对一道阻碍。

  鹿厌甩了甩脑袋,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彻底抛掷脑后,转念猜想鹿家会准备严刑拷打的方式,若鹿常毅得不到想要的消息,也绝不会让自己平安无事离开。

  他有些苦恼离席的理由,“现在去收集鹿家的把柄是不是晚了?”

  虽然没有把柄他也能杀出重围回家,可他不想暴露真正的自己。

  谢时深温声道:“你有我就够了。”

  此言让鹿厌怔愣失神,直至天边的一缕余晖散去后,他仍旧沉静在谢时深的眸光里难以自拔。

  那一刻,鹿厌心想即使不能在一起,他能一辈子护世子也足够了。

  谢时深知晓他的顾虑,只道:“若出意外,你便告诉他们,我曾让你去查过司农。”

  鹿厌敏锐察觉时局的微妙,却犹豫着是否要接着问下去。

  而他细微的变化被谢时深捕捉干净。

  谢时深道:“大胆问,我不会隐瞒任何事情。”

  鹿厌心跳有些加快,躲开他的视线悄声道:“世子此举可是冲着工部而去?”

  谢时深抬了抬眉眼示意他接着说。

  鹿厌续道:“以我对鹿凯父亲的了解,小小司农不会令他多想,但司农身后是工部,我听闻工部乃是睿王之人。”

  但他不解,明明可以谎称自己调查的是工部,为何谢时深非要他兜这么大的圈子,只说自己调查过小小司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