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厌整个人挂在谢时深的身上, 他大口吸着空气,像极溺水似的,直到背脊有一只手轻拍安抚后, 他搂着谢时深脖颈的手才慢慢放松。

  谢时深轻抚他的后背,感受到他惊吓的情绪渐渐平复。

  鹿厌瞥了眼浴池, 修长的双腿圈紧谢时深的腰不敢松。

  谢时深一手托着他的身子,掌心握紧他的大腿,白皙的腿肉挤出指缝, 软弹细腻。

  “水不深,没事的。”谢时深淡定看着他, “低头看看。”

  鹿厌闻言低头朝浴池看去, 发现池水并不深,只浸过谢时深的膝盖, 他松开一条勾着的腿,用脚尖试探了下水温。

  直到一声轻叹,鹿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扶着谢时深的肩膀,打算站到浴池里。

  然而,谢时深搂着他的双手突然收紧,将人抱在手中掂了掂,吓得他又搂上谢时深的脖颈。

  “世子。”鹿厌被颠得心慌,迷茫喊他, “要不放我下来。”

  他感觉有东西抵在身下,不适地挣扎两下。

  不料听见谢时深闷哼一声, 朝他饱满的臀肉拍了下, “不许动。”

  鹿厌动作顿停,“可是我想泡澡。”

  谢时深抱着他道:“好。”

  说着他朝池边走去, 单膝跪下,将怀里人慢慢放进水里,声音沙哑问道:“烫吗?”

  鹿厌慢慢适应水温后摇头,“不烫,很舒服。”

  还没有刚才抵着的异物烫。

  谢时深坐在他的身侧,低头看他捧起热水浇在身上,褐色的青丝被沾湿,颜色变得更深一些,衬得他的肤色雪白。

  鹿厌将湿发束起,扶着池边往池底坐去,任由热水没过肩膀,只露出一颗脑袋在水池里,热水将他蒸得满脸通红,驱散浑身的疲惫。

  舒服舒服。

  他仰着脸颊,谓叹一声,满脸雀跃对谢时深笑。

  谢时深双手搭在池边,暗暗调息,平复身上的不适。

  他见鹿厌玩得开心,轻声问道:“喜欢吗?”

  鹿厌闭着眼躲开水珠,半张脸沉在水池,正往外吐着泡泡,闻言后出水说:“很喜欢,谢谢世子。”

  谢时深用指尖拨了下水面,故意往他脸上甩去几滴水珠,逗弄得他闭眼闪躲,潜下水里继续吐泡泡,圆溜溜的眼珠里藏着欢喜,乖巧极了。

  两人相视一笑,谢时深道:“若喜欢,以后日日来泡。”

  鹿厌带着惊讶朝他游去,脸颊几乎贴着他的腿,沾湿的长睫扑闪,肤色绯红,浮出水面后小声问:“真的吗?”

  谢时深屈起指尖,勾了下他的鼻梁道:“在谢家你可以做任何喜欢的事。”

  鹿厌微微一愣,心里似乎被东西填满,让他感觉异常满足开心。

  尤其他想到鹿凯今夜作为,对比一番愈发失望,鼻子不由发酸,眼角因雾气熏得泛红,吸了吸气说:“世子真好。”

  谢时深瞧见他生了委屈,抬手抹去他眼尾的水渍,怎料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脸颊,眨眼被迅速躲开,只见鹿厌猛地倒吸一口气。

  “怎么了?”谢时深弯腰捏起他的下颌,仔细观察后发现一侧脸颊红得异常,“肿了?”

  鹿厌这才想起被胖子甩了一巴掌,反正恶人受惩,便也无所谓道:“无妨,过几日便好了。”

  谢时深蹙眉检查,指腹轻抚他的脸侧,动作温柔而小心。

  他将鹿厌额角的湿发拨开,沉声问:“他们对你动手了?”

  “其实鹿凯这次手下留情了。”鹿厌如实回答,甚至有些得意说,“不过最后还是我更甚一筹呢。”

  他自顾自笑起来,仿佛占尽便宜似的。

  殊不知这般无邪的笑,落在谢时深眼中分外刺眼,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

  他的指腹划过脸颊的痕迹,平静问道:“手下留情从何说起?”

  鹿厌想到幼时被欺负的日子,心不在焉玩水,“他以前会把我关起来打,吃喝不给。”

  谢时深脸色转冷,凝视着他问:“为何?”

  鹿厌并未察觉他的变色,仍旧沉浸在回忆中,黯然神伤,“他们怕我分家业,使劲地欺我打我,故意锁我在小黑屋里自生自灭,若能活到规定的时日,他们便暂时放我一马。”

  谢时深的指尖划过他的耳廓,冷声问:“然后呢?”

  鹿厌因耳朵被触碰而瑟缩脖颈,眼中带着股狠劲,不服说道:“我不仅活下来了,我在小黑屋的时间能越来越长,反正我不会死,我还会让他们奈何不了我。”

  谢时深心如沉石,眉头紧锁,眼底的复杂难以散开。

  他不欲追问太多,反而配合着轻声失笑,引得鹿厌投来目光。

  鹿厌问道:“世子为何发笑?”

  谢时深嘴边的笑意不达眼底,轻挑眉梢道:“既然如此,今夜为何不还手?”

  鹿厌不屑轻哼了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话音刚落,他的下颌倏地被谢时深捏住抬起。

  他逼着鹿厌直视自己,一字一句问道:“只是这样?”

  鹿厌对视瞬间身子一颤,虽泡在热水中,背脊却有一股凉意蔓延至脑后。

  他嘴唇龛动,搭下眼帘回道:“我不想连累世子。”

  今夜若他还手了,鹿凯回去必定小题大做,鹿常毅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鹿家乃太子一党,他深知东宫对谢家步步紧逼,又逢走私案未平,绝不能在外惹是生非,给谢时深带来麻烦。

  其实谢时深怎会不知,只是他想听鹿厌亲口说出罢了。

  今夜他和齐消隐对话历历在目,虽对威胁不屑一顾,可有些东西却埋在心底生根发芽。

  比如谢家的危机恐波及鹿厌。

  重回一世,谢时深清楚自己仍要称帝,他要避免牺牲谢家,不再让世间生灵涂炭,所以他选择对鹿厌下手为强,拔除杨家的一把利剑。

  可面前的鹿厌,除了一身本事以外,其余和前世截然相反,无论是性子抑或手段,简直天差地别。

  今夜他听闻鹿厌谈起鹿家后,他能笃定鹿厌亲缘单薄,或许还存在旧怨。

  可即使这般,前世鹿厌仍旧为鹿家和杨氏卖命,不择手段除掉一切对天家的威胁,成为臭名昭著的锦衣卫指挥使。

  种种迹象令人深思,结合今生来看,谢时深推断他们前世或握住鹿厌的软肋,并借此操控在手。

  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人。

  谢时深的指腹摩擦着他的脸颊,低声问道:“小鹿,你的师哥呢?”

  一滴水珠从发丝滑落,滴进鹿厌的眼眸中,他眨了眨眼说道:“师哥可能闭关了。”

  谢时深沉默了下,“如此说来,你们暂时见不到了。”

  鹿厌颔首,随后听见谢时深道:“可惜了。”

  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但他明白此人对鹿厌的重要性,若前世鹿家以此要挟,一切便有迹可循了。

  鹿厌半张脸泡在水里,昏昏沉沉吐着泡泡,眼眸氤着水光,感觉要晕倒了。

  谢时深察觉他双眼迷离,轻唤道:“小鹿?”

  鹿厌迟钝扭过头,坐在浴池里的身子一晃,脑袋失重搭在谢时深的腿侧,浑身失去了力气。

  “世子......”他迷迷糊糊唤道,“我好晕。”

  谢时深立即托住他的脑袋,意识事态不妙,连忙将人从水里提起,分开双脚放在腿上坐着。

  他晃了晃手里软绵绵的身子,“小鹿!”

  鹿厌整个人昏昏欲睡,听见声音后还撑着意识回笑,双手无力攀在谢时深的臂膀上,被热水泡得全身透红,皮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他打了个哈欠道:“世子,我去睡了。”

  说话间,他顶着所剩无几的意识起身,结果因为身子太乏,在谢时深身上扑腾半晌也没站起来。

  谢时深紧咬着牙关,被他蹭得浑身不适,只好把人抱在怀中锁着,将那颗沉重的脑袋按在肩头。

  鹿厌疲惫靠着,一动不动像条咸鱼,双手垂落在谢时深的身侧,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颈窝,似在呢喃着什么。

  谢时深拧了下他的湿发,听见嘀咕声后转头看去,嘴唇不慎触碰到他的额头,拧发的动作顿住,视线全然落在这张渐渐沉睡的脸颊上。

  良久,静谧的浴室只闻一声轻叹,一抹身影从水中站起,抱着怀中人离开了水汽氤氲的浴池。

  次日一早,鹿厌从刺眼的阳光中转醒,他眯着双眼掀开被窝,窗口吹进一阵秋风,寒意令他打了个冷噤。

  他揉了下眼角,终于摸索爬出被窝,双脚刚沾地,他却发懵坐在榻边,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为何他又在世子的榻上了?

  他扭头回看床榻,空无一人,被窝只有自己的余温,他细细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记忆似乎中断在浴池里,隐约只记得自己要去歇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思来想去也没个所以然,鹿厌也懒得费劲,心想也不是第一次留宿,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泡澡后的身子异常酸软,鹿厌从榻上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拖着脚步去洗漱。

  怎料片刻后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连忙将衣袍穿好,赶在敲门声响起时打开房门,当看见来人脸上的着急时,他连忙问道:“刘管家,发生何事了?”

  刘管家道:“小鹿,昨夜京郊可出事了?为何有人今早去官衙状告谢家?”

  “什么?”鹿厌皱眉,“世子可下朝回来了?”

  两人离开了明华居,刘管家脚步匆匆道:“世子在回来途中,但此事已经传遍京都,恐怕很快便会传到宫中。”

  鹿厌脚步顿足,“传开了?”

  刘管家道:“不错,此事乃下人回府告知的。”

  鹿厌挠了挠头,努力冷静下来,细细回想昨夜之事,总觉得事有蹊跷,直到他记起府中另一人,忽地取出玄尾扇,转而叮嘱刘管家道:“你派人去打听官衙的情况,等世子回来及时禀报给他。”

  说罢,他转身朝着客房的方向跑去。

  当他站在连衣的厢房门前,用扇子轻敲少顷仍不见回应,遂后撤一步,果断抬脚踹去。

  “嘭”的一声,鹿厌踹开后快速入了内室,掀开伪装的被褥瞬间,果不其然人去楼空。

  能把如此私事一夜传遍京都,除了内鬼别无他人。

  他折身搜寻屋内,直到脚下似踩到异物,低头一看脸色瞬变。

  只见他弯腰将地上一截断裂的扇骨捡起,顺着桌底看去,全是被蓄意破坏的周边残骸。

  他将碎玉握紧在手,清楚为时已晚。

  昨夜中秋,连衣借落水不适之由留在府中,时至佳节,谢家并未对此人严防死守,结果被他趁虚而入摆了一道。

  鹿厌拿起碎玉起身,余光见一抹身影出现,侧头看去,入眼见身着朝服的谢时深出现。

  “世子!”鹿厌拔高声喊道,疾步走出厢房,“大事不妙,人跑了。”

  两人迎面上前,谢时深来时已得知事变,却一如往日沉静,仿佛皆在掌握中,唯有眼下的些许乌青显得格格不入。

  “无碍,小事一桩。”他抬手拨开鹿厌嘴角的褐发,“昨夜睡得可好?”

  鹿厌愣住,未料他竟关心起这等小事在先,迟疑了下才说:“睡得很好,叨扰世子了。”

  谢时深道:“那就好。”

  鹿厌礼尚往来问:“那世子睡得可好?”

  谢时深沉吟,昧着良心道:“我也睡得好。”

  可话音刚落,他又道:“话说回来,若你不嫌明华居冷清,日后可否常来?”

  鹿厌细看发现他神色疲倦,有些担心问道:“世子怎么了?”

  谢时深揉了揉鼻梁,倦怠说:“说来惭愧,近日府中不太平,我睡得有些不安,要是有人陪着我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