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矜上喉间一酸。
多么矛盾啊，今天让她知道了那么多如鲠在喉的往事。
在客观上，她自知与商遇城长相厮守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但是在主观上，她发觉自己内心更想跟他天长地久地在一起。
商遇城宽阔的肩膀，在这场相爱里给她带来了无数的依靠和慰藉。
她以为这已经是弥足珍贵的了。
但原来，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做了这么多。
他口里说，隐瞒商锦康的罪恶是不想梁矜上离开她，但他又何尝不是隐瞒了他为陆柔、为方家做过那么多的好事呢?
明明有那么多挟恩图报的机会，商遇城从来没有那样做，又何尝不是埋在骨子里的优越和自信。
梁矜上咽下喉间的酸涩，“商遇城，你很好。如果你只是问我想不想跟你结婚。我想的。”
商遇城微微缩紧的瞳孔并没有一点放松，任谁都知道，这句话是先扬后抑，梁矜上还有后话。
梁矜上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牛奶，尽管室内恒温保持在二十七八度，但牛奶还是慢慢地在变凉。
“但是，别说结婚了，我们两个想要好好在一起，中间都隔了无数阻碍。”
来自商家的，还有来自她这边的。
最大的阻碍，就是商锦康害死陆柔的“杀母之仇”。
梁矜上不可能当商锦康做过的那些事不存在，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跟他的侄子恩爱厮守。
商遇城下颌线绷紧，“困难是有，我们可以一个一个解决。”
梁矜尚没有说出分手二字，商遇城却像是懂读心术，说道：“你跟我分手，不能化解你跟三叔之间的任何仇怨。”
梁矜上抿了抿唇，低下头。
跟商遇城分手?
在得知陆柔当年被商锦康强迫怀孕、绝望自杀，她的确在仇恨的冲击下，想过要离开商遇城。
她现在势单力薄，不能让商锦康付出代价。而商遇城是商锦康的侄子、接班人，她只要跟他在一起一天，就不可能摆脱商锦康的威胁。
但是，商遇城又不仅仅是商锦康的侄子。
他还是陆柔当年悉心照顾过、深得陆柔信任的晚辈。
不说其他，至少对宫念，商遇城当年作为一个大学生，为陆柔留下的孩子布排筹谋，殚精竭虑，给她安排一个优渥的家庭，而且尽力让她远离商锦康。
他没有辜负陆柔的信任。
至于梁矜上，商遇城也坦白过，不是因为她是陆柔的女儿，而是因为爱她。
任何女人，被商遇城这样的男人深沉而静默地爱着，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商遇城，我不想分手。”梁矜上的话音落下，男人也无声地放松了眉头。
“这一点，我们是一致的。”商遇城点点头，微紧的嗓音注入一点温醇，“只要这一点我们有共识，就什么都不怕。”
梁矜上慢慢地点了点头，字斟句酌道：“眼下，结婚的事就先算了。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也先放一放。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护好宫念。”
还有她要入职青城建筑。
陆柔的死亡已经找不出任何能指证商锦康的证据了。
但是，当年方信鸥山水音乐厅的事故是明确有人动过手脚的。
从商锦康对方信鸥的所作所为来看，当年只怕对作为陆柔丈夫的方信鸥更加忌惮。
所以如果商锦康插手过那个事故，也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要击溃千里之堤，就要先有第一个蚁穴。
“放一放?”商遇城重复了一下她说的这个词。
梁矜上抱膝坐在沙发上，微微点了点头。
商遇城颇觉荒谬地扯了下唇角，“第一次听说感情还能放一放……”
拿得起放得下，那还能叫感情?
所谓放一放，他能想到的，就是她的缓兵之计，最终目的还是要分开。
梁矜上松开抱膝的双手，朝着商遇城的方向跪坐着，“遇城……”
“我不同意。”商遇城直接打断她的话，“你要放，只能放在我这里。”
梁矜上并没有要把感情“放下”的意思。
商锦康当年对陆柔做的事，十恶不赦，但也连坐不到商遇城身上去。
但现在对于梁矜上来说，接下来要怎么跟商遇城相处，却成了一个难题。
梁矜上无声地叹口气，爬过去坐得离他再近一点。
“遇城。”
“嗯。”
“这么久以来，你做的事、采取的决定，都是基于你知道当年真相的前提下。而我毕竟……被瞒了这么久，是到今天才知道这些事。”梁矜上眼神空空的，“你当年，花了多久才接受这个真相?不可能要求我一天就消化掉所有的情绪。”
梁矜上身子歪一点，柔软的侧脸挨在商遇城肩上，“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你可以跟我说。”
梁矜上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商遇城侧一侧头，无声又克制地她额上吻了一下，“为什么?”
梁矜上坐直了身体，看着他，犹豫了几秒后才道：“商遇城，我需要一点独立思考的空间。你……我太容易受你的影响，有时候对我来说不是好事。”
就拿揭晓宫念的身世来说，梁矜上原本都在商荣的提示下，意识到宫念和阿弃可能是同一个人了。
然而没等她去验证，却被商遇城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变了认知。
如果不是恰好她回梁家要了全家福，发现商遇城和陆柔的关系，她可能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接着航班出事，商遇城入院，以伤痛复发要求楼旷带她回到他身边。
当时梁矜上情感战胜了理智，差点就回了锦城。
那样，就不会有今天他们正好撞见宫念出事的场景了。
一个巧合套着一个巧合，中间任何一环，梁矜上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而去听从商遇城的意见。
那么今天，也许宫念就会在一场悄无声息的意外里，如李念青所愿“猝死”了。
商遇城平淡地开口，“所以，你还是在怨我的。”
“不，每个人需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梁矜上露出点无奈的淡淡笑容，“遇城，正因为今天的局面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所以我才不会怨到你头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听了你信了你，今天宫念出事了，我会不会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