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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衹王天白的车穿过结界, 破晓的天光瞬间暗沉了下来,看来今日黄昏馆的天光系统出现了问题,祗王橘并没有及时把黄昏馆的时间线调整到与外界相同。

  藤原弥凉接到消息早早就等在的黄昏馆中, 准备好了缓解诅咒侵蚀的咒物和咒具, 吴羽绫和式部为吹接手了已经昏睡过去的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将他们推入了医疗室中。

  虽然达不到反转术师的程度,但藤原弥凉在黄昏馆内上能接触到衹王天白这种用身体饲养咒灵力量的极端案例, 下要经常处理「戒之手」战斗之后不同程度的伤情, 他的经验比任何人都要丰富,能力术式不及的地方,他便会借助外力来做平替。

  更何况,这两个人的伤情其实并不复杂, 吉野顺平就是常规伤势, 只是略重一些。虎杖悠仁的身体受诅咒侵蚀直观看上去确实触目惊心,有两面宿傩咒物的毒素在身体内肆意地奔涌着,可这本身对虎杖悠仁来说其实并没有致命的威胁。

  虎杖悠仁的身体几乎就是为了承受这样咒物毒素而被设定出生的身体,两面宿傩的手指一次性进入咒力体系当中确实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冲击,但这股冲击能够起效的时间并不长,些许的爆发之后, 其很快就会被虎杖悠仁本身的咒力体系所压制, 进而吸收。

  在二十根手指完整之前,如果没有过于强力的外力介入——比如虎杖悠仁本人与两面宿傩进行的某种权重极强的「束缚」,那么两面宿傩是很难长期控制虎杖悠仁身体的。

  衹王天白独自坐在的大厅之中, 远间克己为他准备了早食,但他现在显然并没有心情吃东西。

  “天白, 你觉得这一晚,算是过去了吗?”祗王橘坐在他对面, 背后靠着沙发,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但似乎又是在窗户的倒影上看着自己。

  “对于泠呀来说或许过去了,但对我们来说,才刚刚开始。”衹王天白思考着遇到泠呀时对方的表现,对方仿佛和他预想当中的一些行为有些出入,离开得太过果断了,如果泠呀的目的在于彻底摧毁黄昏馆和「戒之手」的话,那么昨晚的动静就不会这么小,他心里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感觉,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一时无话。

  祗王橘和他共事多年,大概从他刚才对昨夜行动的描述中摸索到了他心态的变化,但祗王橘并没有点明,关于衹王泠呀和衹王天白之间的事,他作为外人并不愿意——或者说也不能过多插手,故而便叹了一口气,跳开了这个话题,“说说悠仁和顺平吧,你把他们两个带回来我本没有意见,但是黄昏馆现在并不安全,我们这些人当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那两个孩子……”

  “我暂时不会离开黄昏馆,这一点你放心,”衹王天白当然知道祗王橘在担心什么,马上给对方吃了颗定心丸,“至于我原本应该出现的位置,就看你的了,橘。”

  “我?”祗王橘愣了一下,顿了数秒钟,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不过……”他摩挲了一下手指,“拖一些时间却不难——你打算什么时候清掉这里。”

  “至少要在悠仁和顺平能够离开这里之后。”衹王天白按着眉心,“现在的话,外面该知道的,应该都已经知道悠仁的情况了。”

  “两面宿傩的失控……吗?”祗王橘的手指点在沙发扶手上,“现在没了五条悟,那边……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悠仁了。”

  “事情未定,悠仁的死刑即使是在咒术界也并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尤其是在昨晚之后,”衹王天白端起泡好的茶放在嘴边,“就看东京校的夜蛾正道,能不能看清形势了。”

  祗王橘的预料和衹王天白的担忧都没有错,清晨降临,涩谷混乱尚未完结,总监部就已经通过恢复的电讯将死刑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羂索储存的咒灵大开杀戒之前就已经把两面宿傩失控的消息传了出去,高层大多数人第一时间的反应,都是马上将虎杖悠仁的死刑提上来,在被组织之前,马上执行下去。

  而死刑执行的命令之后,他们不得不面对的就是更重要、也更加让人头痛的局面。

  昨晚涉及的普通人太多,讯号虽然被尽快截断,但有些东西的传播却已无力阻止。

  咒术师的数量少于普通人太多,一面要压制疯起来的诅咒师、暴涨的咒灵,一面要稳定咒术界的秩序、要对诸多人进行处罚和整编,还要执行死刑令,再要控制信息传播的力量已然不足。

  面对这件事,是咒术界已然出现了分期,针对事情的处理方式一时间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御三家为主力,他们还是希望能够将咒术界的存在隐瞒下去,保证神秘性。为此便需要让昨晚的一切合理化,除却相关者的记忆消除——当然,消除记忆这已然是一个大工程,除此之外还要消除网络上和民众间的沉积。

  好消息是,昨晚是万圣节前夜——只要利用得当,那么那些带着血腥和夸张的画面就不是不能解释。

  但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刻意被推出来的。

  比如五条悟在地铁站中的战斗,普通人在死亡的威胁下当然能够看到那些咒灵,但摄像头却并不能捕捉咒灵的身体,所以直观看上去,五条悟简直就像是一个反社会的恐|怖|分|子一样,浴血地铁站,让人心生畏惧。

  这一点相当不好处理。

  毕竟在那之后,因为「无量空处」而陷入昏迷的普通人大量被送入了医院中休养——涩谷涉及的人员众多,以万为单位的人群,只是咒术界相关的医疗系统根本无力承受,他们的存在无法隐藏,那么势必消息就会泄露。

  而关于涩谷地铁站的亲历者们,他们的记忆也很难马上消除。被接应走,他们并不是受伤,只是一瞬间被灌注了太多的信息,所以导致思考中断。

  在中断后的过程中,他们的记忆和意识混乱着,即使是咒术界专门修改记忆的咒术师都很难在其中把指定段落的记忆删除或者修改。

  即使可以,工程量也已经太大了。

  不论补救工作有多么的尽职,咒术界的秘密实际上已经被诸多拉入到了阳光之下。这就导致总监部很大一部分人,希望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公开咒术界。

  有诸多考量,他们原本和普通人的世界就不是完全隔绝,作为某种社会体系的拥有者,他们的概念要长于现在的政|府概念,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对某些系统有相当程度的掌控力。

  咒术界的公开并不会完全失控于他们,这场争斗的重点在于权力,尤其是老派家族与新生群体之间的权力争夺。

  咒术界的“神秘”原本就代表着巨大的权力,只要咒术界还在“神秘”之中,其一切的解释权很大一部分便都在那些古老的家族手中。而一旦咒术界被公开,那些属于古老家族的权力也就必然会被分走。

  这也就是御三家会要全力反对的主要原因之一。

  当然,在其中的五条家比较微妙,他们在立场上当然也希望保证咒术界的神秘性,没有人会愿意将长久以来一直拥有的东西拱手让出。但五条家本身并不难说服,公开咒术界也是最直接洗清五条悟在普通人面前污名的方法。如果公开之路不可逆转的话,他们就必然要维护五条悟在凡人世界的名誉。

  同时,在此之外,他们的第一要务,家族的第一目的,仍然是找回五条悟,在此之外,都是可以妥协的。

  换句话说,对于五条家来说,五条悟才是一切权力运行的保障。

  咒术界内部的分派加重了混乱处理的难度,让原本外敌就未清除的现在变得更加被动。

  总监部和御三家联合发出的死刑指令在这样的情况下并没有被全然认同和全力执行。

  身为虎杖悠仁所在的学校,东京高专的态度更是非常明显,夜蛾正道少有的强硬,或许是看清了形势,所以坚决反对对虎杖悠仁的死刑执行,不过他倒是没有从师长的角度来说事,而是单纯地表明,现在的咒术界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虎杖悠仁具有能够承受两面宿傩诅咒的潜力,这个时候再分力量去杀他,显然不够明智。

  理由未必站得住脚,但在咒术界明显有两派正在分裂抗衡,并且在任何一派都不愿意放弃东京校这样咒术师储备的支持的情况下,夜蛾正道拖住了死刑的指令。

  在下达不到半天的时间,这个指令被暂时搁置了——不是指令不存在,只是指令的执行进入了一个消极状态。

  “只是搁置,虽然总监部和御三家都不会在明面上派人来执行这个指令,但以他们的路子,恐怕私下还会派人,悠仁现在绝对不能回来。”夜蛾正道风尘仆仆地赶回学校,家入硝子没有离开这里,她的存在为东京校增加了筹码,“我们得想办法让悠仁知道这件事。”

  “我已经尝试过了,悠仁和顺平的手机信号都消失在涩谷附近,我们找不到他。”家入硝子手指夹着点燃的烟,却只是嗅着烟雾的味道,没有放在嘴里,眼皮下的青色已经堆积成黑,让她看上去疲惫不堪,“找不到也好,之前总监部的人来我这里问询过,趁着我不备,还用了些记忆提取的术式,如果那时候我知道的话,反而麻烦。”

  “话虽然这么说,但……”夜蛾正道的话还没有说完,侧面的门便突然被敲响。

  夜蛾的话头瞬间止住,他严肃起来,身体也正了起来,“是谁?”

  “校长,是我,愁生。”

  夜蛾正道和家入硝子对视一眼,原本迸起来的神经缓了下来,“门没锁,进来吧。”

  碓冰愁生一进门,就感觉到房间内烟草味道的掩盖下,隐隐带着一股腥气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这是家入硝子的工作间,涩谷一夜到现在,这里被送来太多不同程度的伤员,那些血液沉积下来的味道,一时间散不干净,故而便留了下来。

  “校长,家入小姐。”碓冰愁生身后少有的没有跟莲城焰椎真,昨晚和伏黑甚尔的战斗后在原地休息恢复,其后便随信返回了东京校中,却没能再看到祗王夕月,这让他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你们在谈事情……现在有时间吗?”

  “进来说话吧。”夜蛾正道招手让他进门。

  碓冰愁生进来之后也没有废话没有寒暄,直入主题,“昨晚的事情之后,我猜校长现在应该也在找悠仁的下落。”

  “你知道悠仁现在的位置?”

  “嗯,”碓冰愁生点头,“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他就在黄昏馆中。天白先生将他和顺平带回去了,黄昏馆内有医师,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夜蛾点头,他之前听五条悟说起过那里,没有特殊的方法谁也无法发现那里,特殊的结界保护着黄昏馆,让其不存在于地图之上,但顿了一下,他又马上反问,“暂时?”

  “天白先生说,昨天他带着顺平和悠仁离开涩谷之前,曾经救下过一个咒术师,对方应该看到了悠仁,所以这件事未必瞒得住,到时候可能会有些麻烦,悠仁也不可能永远留在黄昏馆中,其他不说,就是悠仁自己,休养恢复之后,恐怕也不会愿意一直待在那里。”

  “这个我明白。”夜蛾正道摩挲着手指,“放心,只要拖过这几天,你们的一位学长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只要他回来,情况自然就会不一样。”

  碓冰愁生抬头,“学长?”

  “乙骨忧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