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都在往那条狭窄的来时一人身宽的过道当中拥挤之时,我却看到了反方向,也就是齐羽钻入的那道石门旁边,开了一个口子,似门非门,但是看起来不像是现在这塌方所造成的,而像是老早就开凿好的。 我心中怀疑那可能是另一条与之平行的通道,有可能进去之后,在当中某个环节是相通的。我不能再放走齐羽,我们这样一回头,他不仅会抢了先,而且我不知道接下来他还会做什么。我非常渴望在了解了他的终极目的之后,直接解决掉他。这种思想牵制了我后退的力量,一个劲地把我往那个洞口推。

  我的身后是一片乱哄哄的叫喊,但也只是声音有些杂乱,大家口调都很一致,全都在说:“快点!赶紧!”谁在混乱中扯住了我,我抬头一看是小花,他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紧张神情,语速飞快地对我半吼道:“吴邪,你还愣着干嘛?!再不走来不及了!”黑眼镜就站在他的边上,一手扯着小花的衣角,一手扶在靠近身体的一块断裂的岩块上,手腕上露出肉来的那部分全是血,似乎被断裂掉落下来的岩块砸到了,已经受了伤。我从地上站起来,猛地把小花推向黑眼镜的方向,他俩的位置正好堵住了来时那窄道的路口。我大声冲着小花摆摆手说:“你们先走!”小花的几个手下顺势就把他们推了进去。小花还在吼叫些什么,声音已经被山体晃动石块发出来的轰鸣声所覆盖了。

  闷油瓶就在我身后不远的位置站着,刚刚的混乱中,他被推到了墙角,而他始终不曾把手中的刀收起来,依旧提在手里,胖子就站在离开他不远的后面。闷油瓶看了一眼这摇晃的快要坍塌的石室,最后看向我。胖子的身体边向着来时的路做倾斜,边大声说:“小哥,天真,你俩动作快点,别磨磨唧唧,干嘛呢?!还活不活了?!你俩都憋屈,有话有真相都留到外面去说!”

  我看了一眼胖子,又看了一眼闷油瓶。我背起我的背包,现在已经不由我去多想,直到想清楚,直到把所有的利弊权衡出来,直到把死路的危险性指数做个百分比端出来分析分析。齐羽始终是我的一个心结,这个坎假如我不自己走过去,那么就算以后能活着也是白费。我绝对不能忍受整天想起来一个长相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句句话中含沙射影地表示你的存在不过是他的影子,这台戏你想唱主角永远也别想!我已经无法再继续忍受这样的被动状态,齐羽总在神出鬼没,他不在明处,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处处占据上风。假如现在这么退出去,到了外面有路没路,也不好说,所以现在就算是赌博赌大的,也得要赌一把!

  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逐渐在变小的洞口,有岩石不断在把那本来就不大的进出口给封死。我没再回头去看闷油瓶和胖子。他们认没认出我来瞬间不那么揪心得重要了,这个狗崽子一路耍阴玩花样,手段齐全,说他能骗过众人我绝对相信。我想,以他的智商假如不是心血来潮混进来假扮我,那肯定是早就准备到位的,我能想到的,我想他应该十有八九也能想到。一个心计这么重的人,肯定早就对于对付闷油瓶和胖子对我的熟悉感这一块做足了工夫,既然混进来,就证明他有把握。所以闷油瓶和胖子,即便是没有认出我来,那也不是他们的错。

  我身体快钻进洞口的时候,没有回头地大声喊了句:“你们快走!”

  我以最快的他们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阻止我的速度冲进了洞口。我希望他们赶紧离开,我想他们应该不会站在原地等着被石块砸死。我在心中默默说了声再见。

  这一声再见我说不出来,有别离的感觉。我不想有任何的慌乱感在这时候来影响我的决定和判断。我知道,这决定可能是十分不明智的,我进去了很有可能就被困住了,但是现在我不需要什么理智,我的所有智商和情商都在告诉我,不管是不是死路都要进去试一试。而我的第六感始终在对我说,这条路是通的。

  石块在我身后堵住了洞口,刚刚被他们落在石室里的手电光被岩石挡在了外面,瞬间,这里的黑暗被从缝隙中钻进来的一点点光衬托得更为明显。我的背包里有几个火折子,一个手电,几个打火机,还有一个矿灯。我觉得我的照明设备很充足。唯一不足的是,这里的氧气似乎比这外面更加稀薄了一点,我现在非常想念之前的高原反应,头痛比起呼吸不畅来说,其实还是比较不值得一提的小症状。

  进来之后我没有就此停下来,这里果然有问题。外面那种剧烈的震感到了这里头就忽然减退了一半,我继续往里走,越往里,就越平静,似乎这世界瞬间被一分为二的感觉。好像那洞口就是时间或者空间的一个隧道,走进来就是走向未知。但是在我前方没有半点光,身后那点摇晃不稳的细微光亮在随着距离的拉长逐渐减弱。直到身后的光亮彻底消失,我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片漆黑,假如我再不拿出照明工具的话,就走不下去了,这里的黑让我想到了之前背着闷油瓶误打误撞进去的那个横七竖八到处是尸体的房子。这里可能还要更黑一点。我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撞击在四周的岩壁上,伴随我急促而不均匀的呼吸声,而我的耳鸣把这两者的声音混合之后又覆盖住了一部分。我靠着墙,把手撑在膝盖上,脑袋有点发胀和晕眩,在这种缺氧的环境中,听说运动过量很容易暴毙。所以我给自己顺顺气,尽量让心脏不要跳得这么剧烈。现在不是我可以随便死于非命的时候,要挺住。

  突然,耳边传来一点动静,有辨识不清楚的声音,穿破了我在耳中正拉着长音的耳鸣声。我瞬间就紧张起来。艹,这还没有走多远,在这样一条小道里,狭路相逢怪物,真不知道后果怎样。一想,我就赶紧拉开大背包的拉链,准备在里面翻出一个火折子来,火有时候比棍子好使。

  这时候,我的耳鸣有所消退,瞬间这条甬道里面传来带着回音的脚步声,我警惕起来,第一反应是齐羽。但是再仔细一听,这脚步声好像不止一个人,有轻有重,在向我无限靠近。

  当脚步声在离我不到一米处戛然而止的时候,我眼前突然亮了,是矿灯发出来的亮光。接着透过矿灯我首先看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现在正双目凝视我。然后从他身后冒出了一个人的声音:“CAO,你还走得真快,这里缺氧我都快没气了,你不怕口吐白沫爆血管啊!”

  居然是闷油瓶和胖子!我心中其实瞬间装满了惊喜,但是我尽量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声音高昂地问他们:“你们怎么来了?!路口不是封死了吗?!”

  “切,你胖爷我是谁,小哥是谁,那石块下落的速度能有我们反应来得快嘛!”胖子一脸骄傲和不屑地说道。

  看来,他们是石块封死路口之前闪进来的。

  突然,从胖子的胸口冒出一声猫叫,紧接着就有一个黑色的小脑袋,顶着矿灯的光亮钻了出来。

  “你……你居然把它也带进来了!”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小贱。

  “你不是一直说这猫有用,是神猫吗?烂柯山那会儿我还记得,确实挺神,我进来的时候顺手就捞了它。以备不时只需。”胖子边捏了捏小贱的耳朵边说。“而且……之前要不是它,”胖子话说一半,把头抬起来看着我,面上的表情显露出歉疚,“齐羽那孙子的演技就算拿不上奥斯卡,金马奖绝对有戏!要不是这猫,我差点就真被他蒙了!”胖子的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但是周围很安静,所以他的话我还是一字不漏听全了。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这里也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毕竟前路还没有探清,于是我对他摆了摆手,示意这事儿稍后再说,“我们得先把路开出来。”

  闷油瓶点了点头,道:“我觉得,这甬道和旁边一条应该有衔接口。”

  于是,我们三个人,加上胖子抱在手中的小贱,一路往前走。我们彼此都不说话,心中甚为起伏。假如这道不通,我们很可能就是无路可走,只能痛苦地在这里等死。折返也毫无用处,这后面的路应该都被坍塌的山岩给堵死了。但是,这一路,胖子和闷油瓶出现之后,我心中的忐忑已经不再那么明显。反而心中多了一份坦然和镇定,而且之前听胖子的口气,齐羽这事果然是有隐情的,就算死,这之前能把真相了然于心,那也是一种不错的安慰。

  我们走了大约有十来分钟,期间经过了一个非常非常窄的窄口,那窄口需要我们每个人侧着挤过去,所以轮到胖子的时候他特别费劲,一边满嘴脏话地骂挖这条甬道的人,一边使劲把他的浑身肥肉一点点地扯过去。经过了那个窄口,我们又走了一会儿,直到出现了两条分头连接的岔道。

  这条岔道基本上是个类似于海神波塞冬的三叉戟的形状,分别与左右两条甬道相连。但是连接右手边那条甬道,也就是齐羽进去的那条路的支路似乎没有开凿完全,只延伸出去很短的一截,就断了。所以我们别无选择,剩下来的那条,是连接左上方的,那里面同样是黑洞洞的一片,站在洞口也是什么都看不到。我深吸一口气,跟在闷油瓶的后面走了进去。

  胖子在后面扯了我一把,问:“前面有没有路啊?”

  我说我哪知道。闷油瓶在前面说道:“有路,我感觉到氧气比之前足了。”、

  他不说我倒是没有注意,现在被他一说,我这下就留意到了。确实是这样,貌似一进这个洞口,呼吸立刻比之前畅通了一点。

  越往里走,氧气越足。

  难不成,我们在进入山体氧气聚集地的内部?

  我们走了将近半小时的路,这路走得并不惊险,没有任何东西在半道上冒出来,所以走着走着,我差点直接睡过去。这种乏味的疲累倒不是你等待有什么危险冒出来,是因为害怕有危险,所以一路都神经紧绷,直到眼前豁然开朗,有个空空如也的新石室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我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眼皮就瞬间要直接合上了。

  “这条路应该是对的。和外面走的那条路应该是平行的。”闷油瓶看了看连接口说道。

  “行了!我这不行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吧,之前还没睡五分钟就出事了,这次就算人熊打算从我肚皮上踩过去我也假装没看见!”胖子道。

  我说这里高度不够,哪里来的人熊能进来。

  闷油瓶又看了看连接口黑暗的甬道,点了下头,“不知道之后会出现什么状况,这里看起来也比较安全,我们还没有进入正体,所以我们都休息一下再走。”

  我能看出闷油瓶也很累了,他脸上明显带着倦容,看来缺氧的环境对每个人的耐力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闷油瓶从包里找出来一个小铃铛,系了一根非常细而不易被发觉的丝线,拦住了我们来时那个和这里相通的甬道口,把铃铛隐藏在角落里。这样走进来的不管是什么就会在看不到铃铛的情况下碰响这个装置,以便我们随时保持警惕。

  闷油瓶弄好之后,走到我边上,在地上铺了一个睡袋,坐了下来。而胖子老早就已经在一边鼾声四起了。我有时候真是佩服胖子,他的境界确实比我们都要高,在该逃命的时候他跑得比兔子快,在该休息的时候,他在哪里都照样能迅速打鼾。而我总感到精神崩溃形的累,却到现在连眼皮都粘到一起了依旧睡不着。我翻了一个身,干脆坐了起来。闷油瓶就坐在我边上,我刚抬头就撞上了他的目光,他立刻把目光收了回去,眼睛看向了别处。

  “小哥…….”我在盘算齐羽的事情怎么开口问。胖子的鼾声响彻这个石室的,从下至上,甚至导致整个石室有轻微颤抖,我很想把他拖起来问问清楚,刚才他那说的不清不楚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看情况,我是别想了。在我们没有必要喊他起来之前,他也是不会醒过来给我解释清楚再倒下去继续睡的。

  “胖子……”我换了口气,说道,“他刚刚说到齐羽…..”

  “胖子之前没看出来,齐羽是有备而来,相似程度很高。但是猫对你的态度一直很奇怪,所以胖子开始有所怀疑。”闷油瓶说。

  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回头看了一眼小贱,它正窝在我刚刚躺着的位置睡觉。这里的空气稀薄让它吃尽了苦头。我忽然觉得这小东西真的是有和狗一样的功能,又能领路,又能辨识真假。绝对是只神猫。

  “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第一眼。”

  这个回答,让我瞬间想起了之前在外面,他回头看着走进去的齐羽,看来那跟踪的目光并非是别的,而正是因为他是齐羽。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看着我。我被他这么一看,忽然就觉得时间都连着一起停下来不走了。最后,他终于挪开了视线。

  “那么,张陌找尼玛带我来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尼玛?”

  “哦,尼玛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的名字,是他带我来的。”我刚想说张陌给了他一大笔钱的事情,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嗯。”

  他就这么“嗯”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我也不知道这个嗯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又问:“你是不是想起来张陌是什么人了?”

  “没有。”

  我听了这么惜字如金的回答,直接放弃问有关张陌的问题了。

  我左右回忆之前的镜头,闷油瓶和齐羽之前明显有问题。“你是不是知道齐羽混进来有什么目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说,他并不知道他的确切目的。起初齐羽因为出现的时候是带着相机的,所以闷油瓶怀疑他是不是想借助他的记忆帮自己破解那些岩画的含义。后来渐渐地发现并不是这样。齐羽的目的好像只是在借他们的团队当掩护,并且在发现闷油瓶已经看穿他之后,主动承认他自己并非我,并且说只想他们把他带至入口。

  我想了一想,这话说不通啊。既然是这样,闷油瓶早就看穿了他,还安排了张陌来接应我,这足够说明了这场故意安排的将计就计。而且胖子后来也看出来了,但他们却没有人有反应,一个个都假装好像齐羽真的是我一般。这又是什么道理?!我有些气愤地说了一堆前后有点顺序问题的话之后,最后道:“刚刚在他跑掉之前,我的枪是没有子弹的所以我动不了手,假如我有子弹,我一定会开枪!要是让我再看到他,我一定一枪毙了他!”我心里恨得牙痒痒,闷油瓶刚才提着刀居然没有砍上去!那孙子三番四次想要我的命,既然没有得逞,就说明老天叫我留着命弄死他!我甚至顿时觉得追究这畜生的来源没什么多大意思,最重要的是,我们俩看来注定只能活一个。

  “齐羽不能死。”闷油瓶低下头,又重新抬起来看着我。

  “嗯?”我怀疑我耳朵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因为他说,他知道救你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