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摆了一道,这是我看到眼前场景的瞬间想到的问题。

  出现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个就是陈文德精心演了一场戏给我们看,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但是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不大,他也不是傻子,肯定也能想到我们看到他之后就会为了赶在他前面早出发,所以第二个可能性瞬间站住了阵脚,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天晚上,在宾馆上楼的时候碰见的那位青春痘青涩小伙,他看到我们认了出来,所以第一时间通知了陈文德,他们便连夜走了。所以,我们在出狮泉河镇的时候,一路上连他们的车子都没有看到。怪不得总说,平静都是风浪来临的前兆。我在心里暗骂,陈文德真他娘的老奸巨猾,看似年纪也没有到该有那火候的年迈,却已经长江后浪推前浪,堪比陈皮阿四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儿子!

  我们现在离开他们车队的距离足够远,小花从车里取出望远镜,钻上我们的车,一边看,一边嘀咕:“他们在干吗?”胖子一听,随即从他手中夺过望远镜,盯着看了很久,道:“那机器我认得,一般是打捞什么沉船的,他们搞来这么大型的机器到底想从湖里捞什么东西啊?”

  “打捞沉船的?”我一听,有点惊。这大机器看起来就不是什么能随车携带的便携折叠之类的物品,看来他们来这里捞东西是早有预谋的,机器肯定是他们到达这里之前已经联系好的。我忽然有种被两把刀卡住脖子的威胁感,这么看来,他们的信息量要比我们大得多,毕竟我们晃悠到这里还是抱着寻觅的心态,目的一点都不明确。但是他们似乎每走一步都是有目的的。沿途过来这么长时间,他们到底得到了多少被我们忽略掉,或者根本未知的东西。我忽然就联想到之前在荒村我们得的那几张碎羊皮,缺失的那些部分,估计没错,应该都是被齐羽拿走的。假如齐羽就在他们的队伍中,那是不是可以说,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有可能就是从碎羊皮上得来的信息。

  我盯着远处那被他们的车队人群和机器搅得泛白的湖水,不停地思考这些问题。小花在被胖子夺去望远镜的空隙,又从车里取来了几只,给我们每个人都递过来一只。度帆看过之后,证实了我们的想法。他说:“他们在捞大东西。”

  我还在搜肠刮肚地回忆羊皮的问题,刚想开口让小花把羊皮去拿来给我再研究研究,看看是不是上面有什么被我们遗漏了的信息。刚拍了下小花,就听见“咚”一声,是胖子坐在副驾驶座上,纵身一跃,头直接装在车顶上发出的闷响。但是他显得非常大义,丝毫没有在意到头上的阵痛,只是举着望远镜,半抬着屁股,从背影看来就显得十分激动和惊讶,说话口气也是如此:“TMD,好家伙!你们快点看!”

  我举起望远镜,才看一眼,就知道胖子为何会这么惊讶了。在他惊讶完,才开始用手揉搓头顶,嗷嗷叫不停的时候,在我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体积异常庞大的东西,被那台机器从湖里吊了出来。

  当那东西完全露出水面之后,我惊呆了,猜得没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之前我们看到的那块山岩的缺失部分。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在确定他也看到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只微微撇了下嘴。

  我说:“小哥,那山岩应该是断的那块,拼起来应该就有完整的岩画了。小花之前把我们看到的那处岩画都拍下来了,我们要是能想到办法看到他们捞起来的这一块的话,那很可能会让你想起来。”

  闷油瓶看了看我,没有做声。但是我已经在心里暗暗确定了这个行动,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们都有必要去看一下那块被他们特地打捞上来的山岩。他们动用大量人力财力,跑来这里打捞一块岩石,那说明山岩本身肯定藏着重要的秘密,更何况,能帮助闷油瓶记忆起来一些东西也很重要。

  但问题就在于,这么大块的东西,他们要放去哪里呢。我看这体积,觉得他们肯定不会带着一路走的。

  果然!

  我亲眼看着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巨型的山岩从湖里捞了起来,上岸瞬间,出现了许多人,都带着专业的照相器材,在无数照相机把整块山岩过滤干净之后,他们居然又重新启动机器把山岩放回了湖里。

  我看完整个过程,只觉得心肺破裂有吐血危险。他娘的,这狗贼,也忒狡猾了点吧,是料到我们有以上想法还是什么,居然一点印子都不留下来!

  我猜大家多少都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原本是打算弄清楚上头的岩画的,这么一来,我们只得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慢着!”我突然想到一点,“未必是一点印子不留。他们留了,还很多!”我冲胖子笑了笑,指了指那些扛着照相器械的人。胖子也明白了过来,猛地点头:“对啊!他们拍了照,我们可以偷相机!”

  “偷相机”三个字,说起来比做起来容易太多了。

  我的兴奋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我们在热烈的讨论中最终还是挫败了,眼睁睁看着他们从湖岸线上缓慢撤离。他们前进的方式并不类似于行军,和之前看到的裘考德公司那些训练有素的队伍相比,风格简直大相径庭。他们做事看似闲散,但是你却从中找不出一丝可以插足进去的漏缝。

  在他们收拾干净一辆辆车都开始往离湖的反方向行驶的时候,小花问:“跟还是不跟?”

  胖子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我,我看了看闷油瓶,他的视线正随着他们的车队在一点点移动。我果断说道:“跟!”

  闷油瓶手臂上被子弹擦过的伤口并不特别严重,齐蒙古给他消炎之后,只是随意贴了一个胶带,说是轻微的皮肉伤,没什么大碍。但是我看着那些暗红色在他皮肤表面凝固成一条线的,已经干涸的血,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怎么他一在我边上就要受大小轻重的伤,而我却总归完好无损?齐蒙古给他包扎的时候,他就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已经消失的车队线。

  我想,他可能是心里还在记挂那块记载了他什么家族史的岩石。看到他这样的眼神,更加固了我要得到岩画图案的决心。

  陈文德的队伍和我们原本预料的走了压根相反的路线。我们原本以为,他会直接开上新藏线,但是刚出去五分钟就发现他们并不是在往新藏线的方向走,而是回了日土镇,走的不是我们来时的那条路,所以那岩画处我们并没有再次经过。

  时间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们再次到达日土的时候天居然已经暗了。我一看表,已经是近八点。下午居然在湖边耗了那么长的时间。我忽然感悟到,原来偷窥和监视也很花时间。他们在湖边磨蹭了一下午,我们也跟着盯梢盯了一下午。我顿时觉得有点可惜,我们商量一下午,居然连成熟的偷相机的方案都没有商量出来。

  陈文德的队伍没有全部聚集在日土,因为日土虽然要比周围的乡镇稍大一些,但是容纳人的数量还是有限的,所以有一部分人被安排去了临近的多玛。多玛更小,但是足够安置他剩余的没有在日土被安置到住处的手下。在经过仔细观察之后,我们发现,那个相机小组的人员被分散到了两处,一边一半。所以我们也把自己的人分散了两边,由小花和黑眼镜带着其中一半人去邻村,而我们剩余的人留下。有消息随时联系。

  胖子,闷油瓶和我待在一起,齐蒙古原本也和我们一起,吃过饭后,就晃悠去小花那里了。他走前,我甩给他一个充满鄙视的眼色,他口口声声说不能接受畸形恋,但是自己却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好奇,还从医学角度上对各种问题进行全方位的解刨和分析。胖子最后被他说的很多听不懂的医学词汇呛到了,翻着白眼说道:“你丫是不是自己也想试试?!”齐蒙古听后不再说话,吃完饭就晃出去了。原本我们压根没有打算住在日土,这里的住宿条件极端差。脏乱差已经不足以形容这里的住宿环境了。房间里还飘遥着一股鸡屎臭,不知道是我嗅觉太敏感还是什么,我一脚踩进屋子里,就退了出来。闷油瓶在我身后上了楼,见我一脸痛苦和无法接受的表情站在房门口,脸上是一如往日的平静,结果自己一脚踩进去的时候,我分明见他眉头微微皱了下,转头朝房门外呼了口气,硬是一脸镇定地走了进去。这让我好生佩服,要知道,踩着那满地的类似用过的卫生纸走进去的,绝对需要非一般的勇气。

  夜半十分,我和胖子决定去探个路。他早已经把那些人住宿的地点打听了出来,因为地方原本就小,所以他们住得离开我们并不远。

  我换上黑色的外套,胖子也一身深色的行头。闷油瓶却执意不肯换上深色衣服,还是穿着我那件鸭屎黄的外套,我突然发现这颜色倒是和我们房间的气味很相配。刚打开招待所的门,就发现外面起了狂风。于是我们无奈只得又关上门,在里面捂了十分钟。我突然感到尿急,楼下那间公用的厕所长期被人占用,也不知道里面是人是鬼,竟然进去一个多钟头都不出来。等跑上楼才想起来我房间能用的那个厕所抽水马桶是坏的,毕竟晚上还得好死不活睡两小时,已有的味道不可避免也就算了,自己的味道还是不要继续添加进去为妙。于是我又咚咚跑下楼,对他们说,我出去撒个尿顺便看看情况。一开门,风就从我的头皮缝隙直入大脑皮层和神经干线,冷得我直哆嗦。

  我迅速小跑到附近一条避风的巷口放水,还没放空,居然听见有人的说话声从眼前那个巷口传来:“他大爷的,我以为T吗在那里冻了半天是要捞什么!不就是一块有点破岩画的烂石头么,最可气的是捞上来居然还要放回去!我CAO,这钱赚的,连命都不够赔进去的,老子下午差点被冻死!”

  我一听这话,心里一个激动,连没尿完的那部分都直接被憋了回去。

  这话一听,就是陈文德的人说的。天太黑,我只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巷口走过模模糊糊几个身影,都重叠在一起,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几个人。听那三三两两的脚步声,应该有三四个人。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赶紧进去喊胖子和闷油瓶。但是眼看他们就要消失了。我一看方向,这几个人应该是从胖子打听来的他们的住处出来的,这会儿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心一横,直接把脚迈了出去。来不及回去喊胖子和闷油瓶了,不如我先跟去看看,瞧瞧情况,不行就再折回来喊他们。

  当我拉好裤子拉链,跟上去的那一刻,我做梦都不会想到,接下来竟然会发生那么离奇的事情。

  我一边保持正好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一边心里还在想,关于我们决定要去偷相机的事情,闷油瓶表现出来的一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不阴不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同意这个方案。我心说,难不成他想直接去潜水,下去看看那块岩石上到底画了什么。

  前面那几个人一开始走得还十分快,后来突然就变得速度很不均匀了。我跟在后面变得很难掌控速度和与之保持的距离,好几次都差点直接暴露在他们背后,连藏身的地方都找不到。结果最后,在一个转弯口,我还是被暴露了。当时他们四个人当中有一个人正好回头,其余有两个就跟着回过头来看。那个率先回头的人,在回头瞬间,我就认了出来。那脸上一脸的青春痘,就是那天晚上在宾馆看了我和闷油瓶半天的那位小哥。我没有收住脚,但是我的反应终是快过了我的头脑。在他看到我的一瞬间,我并没有停下脚步来,而是低着头径直往前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我心中从一阵狂跳,好不容易在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的同时恢复了应有的平静。但是刚当我越过他们一个身位,我就突然听见有一个人喊了一声:“哎,你等等!”我能感觉出来,他这句话是冲着我的口脑勺喊的。

  我很想不要停下来,继续快步往前走,无奈,我的肩膀已经被一个强有力的巴掌给摁住了。这人力气非常大,不比闷油瓶使了一半劲的时候小多少。我在心里各种筹划能奋起反击,计算所有我抬手能揍到他的角度和部位,便于趁着他们不留神赶紧跑。

  就在我准备抬手反击的那一刻,有个脸很生的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绕到了我的面前,我把头又往下压了一点。但是他居然开口就说:“齐羽?!我艹,你小子好算是出现了,头儿不知道找你几天了!”

  我顿时在心中咯噔了一下,齐羽?!

  随即我立刻反应过来。看来,齐羽果真是在这个队伍里的,看来他们现在是把我误认为是齐羽了。

  我很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这个J人的名字,我的头脑居然表现得异常冷静。假如我现在为自己厌恶齐羽这个人和名字而辨清,说“我不是齐羽,我是吴邪”,弄不好会吃枪子也不一定,谁知道他们身上藏了什么武器。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不是什么烈士,有头脑的人能才活得比别人长久,大丈夫一向是能屈能伸,所以我立刻抬起了一点头,在喉咙口“嗯”了一声。

  我不敢多说话,虽然听过齐羽的声音,八辈子也忘不了,但是现在突然模仿,也是有很大困难的。我没有把头全部抬起来,并且选择侧在那个喊我的人一边,是因为顾及到边上那个青春痘哥们儿。他毕竟见过我,没准多看几眼就能瞧出来我不是齐羽。但是我看他始终没有什么反应,不禁觉得有点奇怪。按理来说,之前他见过我和闷油瓶在一起,假如这个时候半路上看到有一个长相一样的人,还鬼鬼祟祟地不打算和他们打招呼,不是应该先怀疑我是敌方的而不是他们一边的人吗?难道说,陈文德之所以能成功摆我们一道,并不是这哥们儿告的状,还是这孩子确实做了搭桥建梁的活儿,但是他其实认出来的是闷油瓶,压根就没有见过我和齐羽。

  我一想,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反应,这疑问先放一下好了。目前的重点是,我是要溜,还是要继续演戏?

  溜走其实也并不容易,毕竟现在是在四个人眼皮底下,早知道身上带点蒙汗药了。但是换过来想想,就这么轻易走的话,很可能最好的一次深入机会就毁灭了。

  我只用了三秒钟做了决定:一咬牙,继续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