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里修一给目暮十三打了个电话，靠谱的警部先生回复说立刻就会带人过来了解情况。两个小女孩——菜菜子和美美子怯生生地跟在夏油杰身后，好奇地左看右看。
“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吗?”额头上红肿着一块的咒术师语气温柔。
啊，仿佛看到了母亲的光辉。
虽然夏油杰看上去是改邪归正了，但走出村子的路上，月见里修一依旧没有放弃给他洗脑。
“人类是不能都杀的，想想看，你会做饭吗?你会换灯管吗?你会指挥交通吗?”
“难不成以后准备你耕田来你织布，你打渔来你插秧?省省吧，夏油，没了非术师，咒术师世界根本就运转不起来。”
“没人造汽车，你们得走路去做任务。没人做校服，你们得穿着兽皮出门——就连你这刘海都没人给你剪。”
如果说刚刚的夏油杰只是暂时被他说服，回到高专后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自我调节的话。那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服气了。
太能说了，太会说了，既会讲大道理，又能如此接地气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礼。
“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你和悟在一起了，修一。”他衷心地说，“你们俩在说话的艺术上真是绝配。”
“谢谢。”
月见里修一丝毫不客气地收下他不算夸奖的夸奖。
“我们就先回高专吧，”眼看着快要走出村子了，辅助监督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我有点东西放在了房间里没有拿，还要先回去一趟。目暮警部已经派人过来了，不用担心…”
离开村子的最后一段路是个上坡，环抱在丛林之中小村庄逐渐成为他眼中的一个墨点。这个任务即将像之前很多个任务一样顺利结束，直到月见里修一的视线越过了坡顶的那条平行线。
“救…救救我们!”
刚刚急匆匆跑走的老婆婆声音凄厉，冷汗顺着花白的头发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
整个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在原本空旷的平地上。他们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身上也没有明显限制他们离开的束缚，但所有人都只是僵硬地、像个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惊恐地瞪大眼睛，像是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看着原本还面带笑容的两个人走上来。
“救救我们!求求你们了!你们一定能做到的吧!”
身型壮硕的男人带着哭腔大喊，小孩子的啼哭声和尖叫声逐渐响起，让刚刚还平静的室外乡村霎时间变成了恐惧的乐园。
月见里修一愣住了，好不容易开朗了些的菜菜子和美美子也呜咽着躲回了夏油杰身后。
“怎么…”
怎么回事?
明明刚刚他来的时候，村子里还好好的。好奇的村民们会扒在门框边上悄悄看着外来的青年，偶尔会有追逐打闹的小孩子从他身前跑过。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数十人挣扎着求助的目光让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而因此而来的沉重负担淹没了他的内心。
怎么了，还有，救人。
无数讯息从他的脑海中流过，但最后只剩下这几个字。
“这…”月见里修一匆忙向前走了两步，想要抓住离他最近的小孩子。就在他即将碰到那块粗布衣裳的前一秒，一道火焰瞬间在两人之间燃起。
他猛地回头。
“呦，「修一」。”发型前卫的年轻人勾起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愉快地对他挥了挥手，“见到你真高兴啊。”
巴兹比蹲在人群外一块不起眼的大石头上，有点远的距离让月见里修一没能看清他的长相，但熟悉的力量让他一瞬间就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是他在森林外感知到的，躲在森林里的不速之客。
不只是他，还有那个站在一边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瘦高男子。
他的视线移到雨葛兰·哈斯沃德身上，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近乎压倒性强大的力量。
夏油杰安顿好两个女孩后冲过来想要看看这边的情况：“修一!”
“别过来!”
平常总是笑着，看起来永远都轻松自如的辅助监督伸出手臂将他拦在身后，厉声道，“躲在我身后不要出来!”
哪怕他暂时失去了一半的力量，实力依然在目前还是个学生的夏油杰之上。脑海中的危机雷达在疯狂作响，告诉他快点离开这里，这两个白袍人非常危险。
他现在都不敢保证能赢的对手，夏油杰肯定也做不到。
况且还有这么多人在场。
“你们是谁?”
“诶?”巴兹比拖长了声音，“居然不认识我们的力量吗?”
他似乎有点生气地按了按太阳穴，“这也太高傲了吧，死神。”
居然知道他是死神吗?
看来是来者不善了。
“巴兹比，”有着浅金色睫毛的冷面青年开口，“速战速决，陛下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知道了知道了，”庞克头似乎一下子泄了气，“本来还想趁机和他比试一番的，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真遗憾啊。”
月见里修一听着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对话，左手握拳朝下，五指张开的同时，浅紫色的光圈同时展开，一下子将在场的所有村民都笼罩在内。
边缘有清冽的刀光闪动，在明媚的日光下并不耀眼，内里蕴含的力量却让人内心震颤。
巴兹比瞬间收敛了调笑的表情，面色凝重地盯着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光圈。
披着人类外壳的死神先生几息之内就整理好了情绪，此刻似乎并不慌张，步伐轻快地走到最靠近两个人的位置。
“不要这么嚣张啊。”他手指轻弹，刚刚还站着人的巨石瞬间从中间断开，“开始聊天前最起码要自报家门吧。”
“你们到底是谁?”
“有什么目的?”
光圈充满威胁意味地向前扩大了些，哈斯沃德随风摇曳的长披风撞到上面后，立刻像是被利刃划过一样，碎成了几片破布。
如果这片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光再向前扩大一步，巴兹比不禁猜想，或许自己就会像披风和石头一样被毫不留情地斩断。
“真是可怕的力量啊，修一先生。”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咧开嘴大笑，两手做出拉弓的姿态，青蓝色的灵子十字弓若隐若现，“我们…是灭却师。”
灵子箭矢撞在浅紫色的光环上。
*
灭却师，和死神一样历史悠久的退魔团体。同样以消灭「虚」为目标，两个阵营却并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死敌。
自月见里修一有记忆以来，唯一一次听到这个词还是因为黑崎一护身边的伙伴，石田雨龙。
千年前一战后，灭却师在死神心里似乎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那么，他甚至很冷静地想，面前这两个，明显是来自某个组织的、实力和目前的他不相上下甚至超过他的灭却师——
究竟是哪里来的?
“你的目的呢，灭却师?”
他今天不准备打架了。
顶尖灭却师团队的突然出现，对于尸魂界来说是个大问题。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下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然后立刻通知山本总队长。
而且他今天的实力并不占优势，来了一个人还可以勉强应付，两个人，他的胜算不大。
无论对方怎么挑衅，他都不准备应战。
“哦，差点忘了。”
巴兹比拍拍灵子箭矢碎掉后粘在他身上的碎屑，“修一先生，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们有个不情之请。”
要是在平常，月见里修一会直接拒绝，然后把人冷嘲热讽一顿。
但今天他想息事宁人，态度意外地好。
“你说。”
“我们希望你能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睡。”
那双刚刚还盛着商业假笑的紫瞳倏地冰冷下来，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还挺敢说的。让我，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睡吗?”
“月见里修一，我知道你，在死神中被称为「无敌」的存在，没有人能杀死你，甚至很少能伤到你。”
巴兹比耸肩，“所以我们才说，仅仅让你‘陷入沉睡’啊。”
黑发的青年勾起一个恶劣的笑。
“我拒绝。”
“既然对我有所了解，自然也知道，如果我不撤掉这个结界，”他随手碰了碰紫色的光圈，“你们几乎是不可能打破的，即使是——你那个金发的同伴似乎有着很诡异的能力。”
哈斯沃德的神情怔住了一瞬。
“刚刚你们也说了，‘陛下’给你们的任务设定了时间。”他向后靠在巨树的树干上，“所以，与其在这里耗费时间，做一个本来就无法完成的任务，我劝你们还是早点离开，回去复命吧。”
巴兹比没有回应他的话，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个棘手的问题。
“雨果，”他忍不住问同伴，“这圈刀光真的…”
“无法打破。”哈斯沃德垂下金色的眼睫，笃定地告诉他。
“啧，麻烦。早知道他露面的那一瞬间就该直接杀掉他。”
星十字骑士团的圣文字「H」不甘心地动了动手指，右手却忽然凝起一团火焰，瞬间跃至月见里修一面前!
“那就让我来看看!这把镇守尸魂界的刀究竟有多难打!”
火焰带来的炙热让黑发的死神面孔有些模糊，他不避不躲，就那么睁着一双水晶般的眼睛，唇角带笑地看着视野里的一团明亮。
拳头带着风声与火焰落下，却在触及浅紫色光圈的位置时被无形的壁垒拦住了!
鲜血从巴兹比的手背溢出，似是被利刃划开的伤口狰狞无比。
“怎么…”
怎么可能!他咬牙吸收着空气中的灵子，修复意料之外的伤口。
月见里修一却没想让他这的试探如此轻易地结束。
“破道之九十——”
斑驳的黑色阴影环绕着庞克头的男人迅速堆叠，仿佛一个黑色的木棺。
“「黑棺」。”
巴兹比被黑色笼罩前，一直沉默的哈斯沃德挥剑斩开了那片黑色，打断了即将完成的鬼道。
“不要轻敌。”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有些老旧的怀表，镶嵌着钻石的指针正缓缓走向终点。
“时间快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场面上看上去是月见里修一占据上风，但夏油杰清楚地看到了他背在身后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而笼罩在所有村民身边的光圈也逐渐变得暗淡。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如果自己再强一点就好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月见里修一缓缓吐出一口气。
巴兹比虽然看上去狼狈，但他的实力可一点也不差劲，那一击带着火焰的拳头耗费掉了不少灵力才勉强抵挡住。
舍弃咏唱的鬼道也并非为了作秀，而是他怕完全咏唱的鬼道抽空他身体内的灵力，这些村民一旦失去保护，说不定都会死。
还有夏油。
夏油的实力并不差，但灭却师出现的太过突然，他并不清楚咒力是否会对这些陌生人起作用，不敢让夏油参战。好不容易劝回来的未来咒术天才，可不能栽在这了。
“既然时间快到了，那么，我也不想和你们玩了。”
月见里修一直起身子，语气轻浮地说着，“你们的实力似乎没办法让我陷入沉睡，回去告诉你们的陛下，让他挑几个更厉害的人过来吧。”
“这些人质——”他转身扫视了一圈傻在原地的村民，“我就留下了，下次记得找点高明的手段，挟持普通人类——太逊了。”
巴兹比原本还在满脸不甘，听到这倒是笑了，笑得还有点惋惜。
“之前没发现，你的性格还挺对我胃口的，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相遇，说不定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是吗?那可真是遗憾了。”
“好了夏油，跟陌生叔叔们说再见，他们要走了…”
松了一口气的辅助监督懒洋洋地摆手，回头想要告诉小朋友警报解除，却看见了让他惊慌的一幕。
“去死吧你!怪物!”
瘸腿的老婆婆趁着夏油注意力分散的一瞬间，恶狠狠地扑向菜菜子，一把推在她的后背上。
身量不高，瘦弱不堪的小女孩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推出了光圈之外，而她倒下的位置生着嶙峋的怪石。
如果就这么倒在地上，尖锐的石锥或许会直接穿透她的身体。
夏油想要扑过去救人，情急之下露出了破绽，却被身旁早有预谋的中年男人抡起的木棍击中了头。
鲜血流下来，遮住了他有些涣散的双眼。
“菜菜子!夏油!”
月见里修一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在倒流，从指尖开始都在变得冰凉。
他立刻脱离义骸，瞬步到菜菜子身边，拉住小女孩的手，全力把她推了回去。
还有夏油!
“修一，”巴兹比的声音突然响起，“离开本体的感受不太好吧?浦原喜助又借走了你一半灵力，你是不是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他知道了。
月见里修一僵硬地回过头，身体还在向后仰倒。
“时间到了，动手吧。”指针指向正中，哈斯沃德将怀表放回胸口的位置，转身离开。
就在他的话音落下后，月见里修一突然觉得，自己动不了了。
从灵魂深处被禁锢住的感受很不好，像是被锁链锁在了暗无天光的深海，窒息感与孤独感如影随形。
是那把刀出了问题。
夏油杰的头剧痛，血色弥漫在眼前，让他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只能模糊地看着菜菜子和美美子哭喊着向他扑过来，而那个庞克头的白袍人再次做出了拉弓的姿势。
十字形的灵子弓周围多了一圈火焰，仅仅是看都能感受到骇人热度的箭矢搭在弦上，目标指向被定格在半空中的长发死神。
“不要…不要…”
他挣扎着想起身，不顾身上的尘土想要拦住那只箭，可那道坚不可摧的浅色光晕消失了，箭尖还是穿破了空气，穿过了月见里修一的眉间。
夏油杰忽然感觉很悲伤，眼泪混着鲜血落在地上。
哈斯沃德离开后，月见里修一其实已经意识到发生什么了，也知道，今天似乎是一定要如两个灭却师所说，陷入沉睡了。
他其实并不排斥「沉睡」，细算起来，他之前的人生有大半时间都花在沉睡上。
但这次却意外地有些不舍。
高专的学生们和夜蛾、护廷十三队的同事们，还有空座町可爱的人类们，和同伴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他的脑海。
最后出现的是一张漂亮精致，张扬肆意的脸。有着一开始他并不喜欢的白发，璀璨的、泛着白雾的眼睛仿佛天空的倒影。
五条悟的率真，五条悟的任性，五条悟的胡搅蛮缠，五条悟的一切。
“抱歉。”
细密的裂纹爬上了他俊秀的脸，死神的身影像是破碎的玻璃，一片一片地消散在空气中。
失去了主人的义骸也逐渐变得透明。
“我可能要失约了。”
*
满心欢喜坐在甜品店的五条悟正在纠结要不要再多点一份香草布丁，握在手里的银勺子却突然掉在了桌面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诶?”
突如其来的泪水盛满了那双「六眼」，他觉得很新奇，摘下了墨镜，伸手想要接住一滴眼泪。
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