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会是你的主教练了。”

  怎么会呢?

  伊格纳茨移开视线,看着地板上的光斑。红木材质的地板光可鉴人,强迫症晚期患者瓜迪奥拉每次都要求清洁阿姨把他的办公室弄得整整齐齐。

  这才第四年,他怎么就要走了呢?

  “你要去哪?”

  他的声音就像从肺里一丝丝挤压出来的,有些沙哑也有些干涸。

  “不知道,可能会先休息一年。”

  “蒂托恢复的也不错,他今天已经按照你的嘱咐去复查了。我离开之后,他会继任主教练。你们完全不需要担心教练的问题。”

  瓜迪奥拉站起来,推着他走到会客沙发前,“我本来准备明天训练再和其他人说,你本来会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没想到阴差阳错让你成了第一个。”

  “是因为罗塞尔吗?”伊格纳茨像是刚刚清醒过来一样,拉住了他的袖子,“他说什么了?做什么了?”

  他看起来有点语无伦次:“如果他真的想要把你逼走,我能试试看换掉他,你不要因为他…”

  “没有什么,伊格,是我自己的选择。”瓜迪奥拉温柔地摸摸他的头——他们两个经常是剑拔弩张的,瓜迪奥拉天天嫌弃伊格纳茨懒洋洋的没事业心,他们两个还很少有如此安静、温馨的相处。

  “当巴萨的主教练很累的,”他在伊格纳茨对面坐下,看向窗外的晚霞,“你要保持冠军球队时刻对胜利的渴望,不断变化战术,平衡更衣室,和高层打交道…四年了,我已经拿遍所有能拿的奖杯了,是时候换一种生活了。”

  伊格纳茨都懂。

  他怎么可能不懂呢?数学也好,足球战术也罢,都难不倒他的脑子,这点事更不应该了。

  他只是理智上没办法接受,就像弗格森爵士要退休一样,瓜迪奥拉离开巴萨在他眼里是从未设想过的事情。

  “我知道了。”即使心里再不愿意相信,他也只能黯然地点点头,“我尊重你的想法,佩普,希望你未来一切都好。”

  “能在我的执教生涯的起点遇到你,遇到你们,遇到巴萨,是我的幸运。”

  文艺青年瓜迪奥拉笑着说,“谢谢你们,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相遇的。”

  早上从伦敦出发,下午到达巴塞罗那,等到伊格纳茨浑浑噩噩地离开甘伯城回家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慢慢暗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回来了,里奥不在家,可能是出门吃饭,也可能是找杰拉德他们去了。

  他疲惫地扯松了脖子上的领带,没有开灯,没有关门,就那么坐在中厅的地毯上。

  落地窗外本来是一个小型的泳池,但伊格纳茨不喜欢游泳,里奥的院子里又有一个更大的泳池,他就索性把泳池改成池塘了,在里面养了几只锦鲤。

  锦鲤从水里跳起来,冲着一段时间不见的饲养员吐泡泡。

  仿佛几个星期之内一切事情都变得糟糕了,从他受伤下场的那一刻起,巴萨就像喝了假酒一样朝着错误的方向一去不回头。

  街道上的路灯亮了,昏暗的光透过窗子照在地板上,那头向来闪闪发光的银发似乎也因为主人糟糕的心情变得有些暗淡。

  “铃铃铃!”

  伊格纳茨按下通话键。

  “喂,你好,加百列。”

  “你的声音怎么有气无力的,伊格?”

  是爵士,伊格纳茨听着熟悉的苏格兰口音,突然有点想哭。

  “我好难过啊,爵士。”他向后一倒,倒在地毯上,“我感觉我的职业生涯要走到终点了。”

  人在曼彻斯特的弗格森有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你还这么年轻,伤也不重,下赛季就能重新回到场上了。不要这么悲观。”

  外面的光让他眼睛泛酸,伊格纳茨用手遮住了眼睛,“佩普要走了。”

  弗格森隐隐约约听说了这个消息,没讲话,继续听他说。

  “巴萨…还是之前的样子。”

  “他们似乎已经丧失对胜利的渴望了——您还记得我那个问题吗。”

  “记得。”

  伊格纳茨笑得很苦涩:“我问了很多人,罗尼、里卡多、韦恩甚至是您,我甚至旁敲侧击地问过我的队友们,但他们似乎并没意识到什么,反而很关心我。”

  弗格森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可失去斗志的是他们,而不是我啊。”

  从这个赛季的第一场比赛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连平的几场过去,巴萨大胜了一阵子,他以为那只是赛季初的适应期,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无论是他,还是里奥,都没有表现出倦怠感,伊格纳茨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他人也一样。他找了很多人问,尝试着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

  他们只是一时表现不佳,不是赢得多了,不想赢了。

  冬歇期前,他还在说服自己。

  欧冠被淘汰前,他还在说服自己。

  昨天,联赛又一次失败后,他终于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我一直觉得,我是为了巴萨、为了冠军在踢球,之前的三年,我很开心。”

  “但现在,我已经不知道,巴萨是不是还需要胜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需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