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你瞒我瞒【完结】>第15章

  可转而一想,路款冬终究是他自己,不是任何人——怀念的方式不是要找个人彻底替代。不能这样。

  “好吧,请问要多久?”余迢放下手,连同那一点留恋。

  “很快的,点掉之后注意三天内别碰水。洗漱的时候要避开这个地方,不然可能会留疤。”

  余迢对自己的容貌不是很在意——他上学的时候听习惯了别人说他丑,总是被人蛮横地推到墙角,迫使他摆出各种龇牙咧嘴的表情,然后拍下来贴到黑板报上。很长一段时间余迢都不敢照镜子。

  “好的。”

  余迢按照医生说的,躺到了治疗床上,闭上眼,感到视野里有片朦胧的亮光。激光击打在痣上,仪器的声音笃笃响。

  从医院出来,余迢完全不顾医嘱,去吃了一碗麻辣烫,回家的时候正是日落时分,路款冬从车上下来——暮色洇染,如雾一般把天地都吞没,唯独勾勒住了他的身形。他皱着眉,外套披在肩上,手用力扯着领带显出青筋和分明的骨节。

  余迢把嘴里最后一口蛋挞咽下去,想和路款冬打招呼,谁知道他直接略过,带上一阵游曳的风,余迢悬在空中的手放了下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想等会该怎么逃避吃晚饭这件事。

  “您别介意,少爷他今天心情不好——”管家过来和他解释,突然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存疑,“您眉心这怎么有点红?”

  余迢表示自己没介意,和他解释:“医生说我这颗痣有癌变的风险,我就把他点掉了。”

  他看到管家的眼神从平静到汹涌,如同化石定格,一向稳重的管家也开始急不择言:“余先生,如果少爷对你说了什么话,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他从小在家里就没得到过什么偏爱,心思其实很敏感,也不懂爱,您不要和他计较。”

  余迢点头,虽然他什么也没听懂,还是出于礼貌地问了一嘴:“为什么心情不好?”

  管家含糊其辞:“在宴会上看到了不想看见的人。”

  “好吧,我知道了。”余迢提出,“我等会可不可以先去洗澡,没有胃口吃晚饭。”

  “可以的,我和少爷说一声就是。”

  居然这么容易,余迢暗自庆幸自己回家前买了他爱吃的路边摊。—

  洗完澡,准备吹头发,余迢把缠乱的电线恢复原状,张开的手臂让背后那个人有机可乘地环住了他的腰,余迢身子一麻。

  路款冬下巴垫在颈窝,他的发质和他性格一样,硬戳戳的,扎在余迢脸侧,惹得他缩了下脖子:“怎么了?”

  “有点烦。”路款冬说。

  余迢放下吹风机,转过身来:“那我可以问是什么事吗?”

  “不可以。”

  “好的。”有点神经。余迢心想。

  路款冬轻轻掀开眼,目光凝聚在余迢脸上,从嘴唇到鼻子,再往上——路款冬两头的眉头倏地夹低,眼睛眯起来,晦暗不明的光线被压在眼底,好似在酝酿一场惊涛骇浪的风暴。

  路款冬松开他的腰,语气冷漠。某种情绪绕上他的浓眉,绕上他的鼻骨,最后冰冷冷地从口中说出刺人的话,“今天去医院到底干什么了?”

  他说出的话像打着圈的冰水,落入余迢那片心湖,泛起动荡的涟漪,余迢被他这语气吓到了,退后坐到椅子上,怯声怯气:“体、体检。”

  路款冬步步逼近,捏住他的下巴,瞳眸里的光显得十分森寒,像某个山洞里蓄势待发的野兽,语气也骇人,“眉心这颗痣呢?”

  “点掉了......”

  “谁让你点掉这颗痣了?”

  余迢来不及解释,领口被路款冬强硬拽起,随后几根手指攥入余迢发间,路款冬力气很大,紧紧抓住他未吹干的发梢,迫使余迢踉跄般的跟着路款冬的脚步。

  余迢头皮被拽得生疼,忍不住溢出眼泪——高中那些人也是这样无礼、自私,只顾自己玩弄开心,在刀锋面前实力悬殊,他就像即将被斫下的脆弱的竹子。

  这种根本无法反抗的场景让余迢犯起应激症,身体止不住抖起来,他张口恳求路款冬能放开他。

  砰、咚、欻——各种混杂起来的碰撞声,余迢被路款冬丢在沐浴间,背上传来钝痛,直逼脑髓神经,眩晕感措手不及席卷他的大脑,身边架子上的洗漱用品被他这一震统统散落在地。

  一沓纸鞭子似的向他抽来,脸被剐出如线一般的血迹,没等余迢缓过来,路款冬那张满是压迫感的脸凑近:“你仔细看看,婚约期间必须保持和婚前完整的样貌,你现在这张脸属于我,我不让你动你就不能擅作主张去改变。”

  “是医生、医生建议我点掉的...路款冬,你把灯开起来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好黑...”

  “你是和医生结婚还是和我结婚?”

  没等到光明,等来了更加刺骨的冰水,花洒从头淋下,漫湿了余迢的眼,路款冬的声音一并从头顶传来:“我说过我讨厌看到别人哭,要是停不下来就一直淋着。”

  鼻腔、喉咙都被冷水呛入,咳嗽不止,他觉得自己在高中那间作废的体育室里,空气里弥漫着橡胶篮球、尘土、许久没人来清理的霉味,余迢胳膊挡在眼前,开始意识不清:“不要打我,别打我...”

  如果没有花洒,路款冬应该能看见余迢脸侧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耳鬓的发。他没想打余迢,只是很生气,余迢今天正好撞在枪口上了。

  可是余迢有什么错呢?他只知道自己吃完蛋挞,回家洗了个澡,路款冬就开始发火。

  他第一次这么生气。

  “余迢,你要是再不听话,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路款冬缓缓蹲下来,盯着他被洇湿的睫毛,“现在就把我打给你的钱全部还我,然后我们解除婚约。”

  [“你别怕,我马上就踹门。”][“不怕了,我把这里照亮,全是光了...”]余迢眼前慢慢出现另一个人的脸,和路款冬的极为相似。不,完全不像,余迢马上纠正,那个人总是眉眼带笑,对余迢伸出手,然后把他拉到通透的阳光下。

  然后这幻想被路款冬浇灭。

  现在没有阳光,只有把他淋得逐渐清醒的冰水。路款冬永远裹挟着如寒风的冷戾与傲慢。

  “你不是他...”余迢小声呜咽着,嘴唇发着抖,虚弱地说,“不是他。”

  路款冬不会安抚地把他抱在怀里,不会对他笑言常开。

  路款冬自然没心情听余迢在说什么:“自己待在这好好想想。我和你结婚除了利益就是利益,履行好合同上的内容。”

  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听到路款冬在喊人,下达命令:“让余迢待在房间里,没有我的允许哪都不能去。”

  “是。”

  门没关,佣人们的不屑、讽笑、嘲弄尽数传入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