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档事, 下午的拍摄暂停,宙心不少员工都很惊讶,怎么老板的态度忽然判若两人。

  余藻念着舅舅的事, 本想下午去一趟那边, 孟煦洲态度强硬, 让他先在他公司休息。

  在餐厅发生的事还是传出去了。

  这附近商圈的公司都数一数二,孟氏被万野集团并购之后员工的卡都是一样的, 大家没少私底下聊老板之间的事。

  秘书没有跟在孟煦洲身边也听说了, 等孟煦洲回来的时候分外忐忑。

  似乎已经从老板和上午完全不同的状态感觉到了暴风雨要来的可怕。

  孟煦洲私底下并不冷酷, 虽然宙心是万野旗下的子公司, 福利待遇仍然是第一梯队的,老板的人情味从员工关怀就看得出。

  上次品牌质量问题就查出了栽赃陷害,对普通群众来说不过是商业竞争最简单不过的一环。

  秘书却很清楚这和老板同父异母的弟弟有关。

  如果不是孟袆求到公司来, 秘书都不知道后面还有这样的关联。

  余藻出差那段时间孟煦洲心情不佳, 全靠晚上和余藻视频排解。

  白天到访的生父摆明了是来给小儿子擦屁股的,在孟煦洲面前客客气气。

  秘书回忆起孟袆的态度依然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不理解孟漫野年轻的时候怎么会看上这样的男人,后来在网上看见孟袆大学时期的照片, 又忽然理解了。

  孟煦洲更像孟漫野,外形比母亲还冷傲,性格却比母亲温软一些。

  外婆说过好几次,你妈妈当年色迷心窍,看中了孟袆那小子的外貌。

  又叮嘱孟煦洲不要学生母, 比起外貌,人品才是第一位。

  老太太培养外孙,也都致力于从品行上面引路。

  孟漫野不评价儿子的工作能力, 还是觉得他过分看重感情。

  虽然不到感情用事的地步,也很容易造成不可挽回的遗憾。

  孟煦洲的办公室在宙心的顶层, 里面是休息室。

  余藻虽然说自己没受伤,孟煦洲在回来之前还是带他去附近的医院看了看。

  孟潮东掐了余藻的脖子,余藻把他摁在了玻璃碎片上,现场孟潮东没有讨到好处,孟煦洲却觉得得不偿失。

  他带余藻回来的路上一言不发,即便说过情话,依然让余藻惴惴不安。

  午休一路也有走动的职员,只看到被孟煦洲搂在怀里的青年,甚至看不清余藻的脸。

  孟煦洲平时放松状态就是冷脸,心情不佳的冷脸更是雪上加霜。

  总裁办的职员想和他打招呼都下意识屏住呼吸,被人拉走得知消息,露出惊讶的神色。

  余藻上次来到顶层是等孟煦洲开完会一起回家,只是潦草地参观了一下休息室。

  孟煦洲得知他来就迫不及待地想下班,后续的会议都是在家里开的。

  余藻:“我……”

  他的手机都被孟煦洲拿走了,男人把他推进浴室,给余藻脱下他沾了血的衬衫,“舅舅家的事我会安排,你先洗个澡,睡一觉。”

  孟煦洲偶尔工作忙也会在这边休息,也仅限余藻不在家。

  宙心上下都清楚老板这段感情的始末,孟煦洲的作风也完美体现了他的顾家。

  余藻从未见过孟煦洲这样的态度,门关上后他沉默半晌,还没多想,孟煦洲又回来,“小藻,我不是因为你的态度……”

  还没有说完,秘书在门口喊他,“孟袆先生来了。”

  孟煦洲的话又咽了回去,余藻说:“你去吧,我换身衣服。”

  孟袆得知孟潮东受伤消息的时候还在父母那吃饭。

  他结婚后家里条件好上许多,也把父母从乡下接了过来,安置在A市近郊的别墅养老。

  孟氏在他和孟漫野离婚后一直走下坡路,不是力挽狂澜就能做到不分崩离析的。

  他的父母似乎也清楚儿子是什么人,吃饭的时候还提起孟煦洲和孟潮东。

  孟潮东的恋爱不算人尽皆知,连孟袆和唐玲都当孟潮东的态度是玩玩的,之前也没有把余藻放在心上。

  也是这次闹大了,父母才问起孟袆,问潮东之前谈的小男朋友为什么和煦洲结婚了。

  孟袆哪里知道。

  他一向不管这些,架不住这次妻子闹腾,说你从来都只疼孟漫野的儿子,孟潮东伤成这样也不闻不问。

  孟袆跟着接待人员上来,秘书让他再等等,他也老老实实等着。

  看孟煦洲从休息室出来,孟袆又有点想走了。

  孟煦洲从小就不苟言笑,就算他和孟漫野没有婚变,这个大儿子依然是跟着丈母娘那边长大的,好像天生就不爱亲近人。

  别说拉家常,孟煦洲小时候考试,孟袆都是不过问的。

  父子俩处在一个场景,不熟得太明显了。

  孟煦洲也不喊他父亲,问:“想说什么?”

  孟袆:“就潮东的事,我刚才去了医院,他现在已经……”

  “我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孟煦洲很少动怒,目光扫过仿佛都能掀起一场风暴,“你之前是怎么和我说的?”

  孟袆试图解释:“出国那没办法,你爷爷奶奶也让我……”

  孟煦洲忽然笑了一下,连秘书都不忍心多看一眼。

  他跟了孟煦洲那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老板这么难以抑制怒气。

  秘书刚才也见到了余藻脖子的红痕,了解始末后更惊讶余藻的还手。

  余藻看上去温温柔柔,气质过分文气,很难想象他会有这样的时候。

  不过兔子急了也能咬人,似乎也解释得通。

  孟袆话都说不出来了,孟煦洲问:“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吧?”

  他的反问都不在孟袆的预测范围,他点了点头,“还可以。”

  孟煦洲:“那就好。”

  里面的余藻翻来覆去睡不着。

  孟煦洲的公司是做家居的,顶层的休息室都很有他挑选的风格,很像家的缩影。

  余藻在室内转悠,最后打开门,发现孟袆还没走。

  男人和孟煦洲都背对着休息室的门,只有坐在斜对角的秘书看见了。

  他没有提醒孟煦洲,坐在沙发两端的父子也没什么深厚的父子情谊,孟袆怕孟煦洲,也会用父亲的名义压他。

  孟袆还是忍不住了,问:“你就非要和余藻结婚吗?”

  “我是听说余藻和贺家那小子关系不错,听说代对方相亲去的?”

  孟袆成天无所事事,也就打打高尔夫,和一群差不多年龄被架空的朋友喝喝茶聊天。

  圈子里来来回回就那点事,孟潮东订婚鸡飞狗跳就够丢人了,风头过去,才知道婚闹也是做局。

  订婚对象找到了更好的对象,也没把孟家放在心上。

  异母兄弟和同一个男人有瓜葛,谁都清楚关系不会好到哪里,也不用猜测孟煦洲会报复。

  孟袆:“你要结婚,你妈肯定会给你挑更好的对象的,又……”

  “不需要,”孟煦洲都没让人给孟袆泡茶,“我喜欢余藻很多年了,父亲。”

  他喊父亲都令孟袆毛骨悚然,“你喜欢他很多年?那他怎么会和潮东在一起?我看他心思不纯的,都收钱婚闹。”

  “你信他的话?这不是和潮东在一起还想着你。”

  就算那年出了跑车事故,孟袆也没把余藻放在心上。

  孟潮东的傲慢和父母如出一辙,余藻当年很清楚自己无法撼动,却没想到孟煦洲在这个家庭结构里居然也得不到任何偏爱。

  孟袆:“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孟煦洲微微后靠,黑沉的目光扫过孟袆新换的昂贵手表,“您才是这样的人吧?”

  孟袆:“你!”

  他差点咬到舌头,一瞬间竟无法反驳。

  孟煦洲却注意到了秘书的眼神,转头看正好看见关上的休息室门。

  他也不想和孟袆扯皮了:“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如果边上没旁人,孟袆也就忍了,他又爱装,这会还拍了拍桌子:“你态度怎么这么差!”

  孟煦洲不吃这套,他从小就知道父亲巧言令色,又畏惧母亲的强势,嗓音冰冷,“你会不知道孟潮东干的事吗?如果不是爷爷深夜给我打电话,我不会让他这么轻松的。”

  他示意秘书拿证据给孟袆看,“从他回国跑到我家闹事开始,到工厂起火,再到栽赃。”

  孟煦洲又看余藻打开了门,似乎没想到孟煦洲已经发现他了,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余藻又默默关上了门。

  孟袆听得云里雾里:“什么?”

  孟煦洲侧头,语调带了几分嘲意,“您不知道?爷爷都知道。”

  孟潮东从少年时期到现在年近三十,干了什么都有人给他擦屁股。

  孟袆盯着白纸黑字上的桩桩件件,目光落到另一个文件袋上很眼熟的照片,他正要看,秘书抽走了。

  孟煦洲:“我希望他不要待在A市了,如果你做不到,就我来做。”

  说完他便抬腿往休息室走,秘书送走孟袆的时候男人还在思考刚才那份文件,企图问秘书要。

  秘书:“孟先生,您应该清楚为什么的。”

  孟煦洲站在门口,余藻还是保持开了一条小缝的状态,孟煦洲问:“你没有睡?”

  余藻尴尬地回:“我在偷听。”

  孟煦洲被他逗笑了,“我都知道,哪里算偷听。”

  余藻:“你刚才才知道我在偷听的。”

  孟煦洲:“那听了多少了?有没有听到我喜欢余藻这句?”

  他的语气截然不同,余藻握着门把,点头,“我……”

  还没有说完,孟煦洲就挤了进去,门关上后他打开灯,问余藻:“脖子还疼吗?”

  余藻摇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孟煦洲,看得孟煦洲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身边的人忽地抱住他,孟煦洲不明所以,反客为主,搂住了余藻。

  余藻:“你爸爸对你不好。”

  这句话如果早个二十年说,或许还能戳到孟煦洲的心,他说:“不重要。”

  余藻:“之前孟潮东和我抱怨家里人都喜欢你,包括他的爷爷奶奶,都夸你哪里都好。”

  孟煦洲:“我对小藻来说不是哪里都好吗?”

  余藻想起孟煦洲前阵子忙碌的质检问题,那时候他出差,询问孟煦洲,对方都说没关系。

  “他爷爷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的?”

  “这也是孟潮东干的?”

  孟煦洲:“都解决了。”

  余藻:“不是解决不解决的问题!”

  他忽然提高了音量,牵连了脖子的伤口,忽然咳嗽了两声,孟煦洲拍了拍他的背,打算去外面给余藻倒一杯水,被余藻拉住衣角。

  窗帘紧闭,余藻的目光似乎有泪,孟煦洲回头,干脆背起他去倒水。

  秘书本想进来报告孟煦洲下午拍摄的事,没想到看见这一幕,迅速关上了门。

  余藻也看见了,埋在孟煦洲颈侧,“被看见了。”

  孟煦洲:“这有什么的。”

  他又带人回了休息室,拍摄暂停,也可以明天继续,严柘也和他这边团队协调好了。

  孟煦洲把水杯递给余藻,又握着他的手,问:“你想说什么?”

  余藻低着头,他的眼眶有些红,“你爸爸说得也没错,很多人是这么说我的。”

  孟煦洲有不公开的怪癖,余藻经常会有做梦的恍惚,他好像捡到了一颗变成石头的面包,又怕面包在下一个圆月变成石头。

  孟煦洲:“孟潮东做过什么我都知道。”

  余藻和孟煦洲提起的从前还是削弱了孟潮东的恶劣,孟煦洲无法忘记第一次看到跑车事故照片的心慌。

  “你只告诉我因为我讨厌你,又看到我发的动态以为我结婚,就死心和孟潮东在一起。”

  余藻看过的言论孟煦洲当然看过,也有人说余藻精神出轨,这段感情他和孟潮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却忘了这本来就不是感情,只是强制关系。

  余藻仍然是受害人,只是他不完美,他找了下半张脸相似的替身借口,又因为家人不会离开放任自己沉沦。

  孟煦洲:“小藻,你没告诉我,他威胁你不和他在一起,就和你一起去死。”

  余藻惊讶地看着孟煦洲,“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小饮和你说的?”

  男人低头,额头贴上余藻的额头,“为什么贺饮可以知道,我就不能知道?”

  余藻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说:“我……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孟潮东的确是他的案底,提起来都难以启齿,“在你面前提,我怕你心疼我。”

  孟煦洲:“看来我还是做得不够好。”

  孟煦洲拿走余藻的杯子,阻止了他紧张状态下抠杯子印花的行为,还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余藻只能勾住孟煦洲的手,“已经很好了,好得我不知所措。”

  他还是在意自己今天忽然爆发给孟煦洲的印象,“我有……”

  “我有吓到你吗?”

  孟煦洲搂着余藻:“看到你被孟潮东威胁的资料才吓到我。”

  休息室的床不如家里的大,也不知道成天事情很多的大老板到底有多少时间在这里休息。

  余藻却发现,无论和孟煦洲在哪里,什么空间,他总是能填补余藻多年缺失的安全感。

  余藻:“真的?”

  他在意的居然却不是照片的内容,而是那时候的自己,“我那会灰头土脸的。”

  他性格温吞,以前上学也总低着头走路。

  孟煦洲也就那天扶他一把知道他长什么样,后面的几天余藻上学放学都低头,也不知道是怎么看路的。

  孟煦洲:“小藻以前也好看,现在更好看。”

  他不忘顺势问余藻一句,“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余藻想了想说:“以前想过要是第二天是世界末日就好了。”

  “这样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把那群人的书包丢到水池。”

  孟煦洲喉咙滚出几声笑,“就这样?”

  余藻:“总不能杀人放火,今天……”

  孟煦洲:“很不一样。”

  他的嘴唇印在余藻的额头,“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安安心心等着我们办婚礼就好。”

  余藻:“那你呢?”

  他还记得刚才孟袆的态度,“你父亲那边……”

  孟煦洲:“爷爷奶奶是对我不错,但他们想要的是长脸的孙子,是不是我并不重要。”

  他更喜欢和母亲这边的家人相处,“父母离婚我就和他们减少往来了,本来是打算去寿宴的,看来也没必要去了。”

  孟煦洲:“我们结婚也要开开心心地结。”

  余藻:“那今天的拍摄呢?”

  孟煦洲:“改到明天了。”

  他似乎也有些疲倦,倒在一边抱着余藻撒娇,又觉得这里淋浴间的沐浴露味道不如家里清爽,多闻了好几下。

  最后余藻被孟煦洲握着手,男人问:“之前就想问了,这个纹身是什么意思?”

  余藻:“与你有关。”

  孟煦洲看了又看,“我不是孤岛吧?”

  余藻:“我以前看你是,好像怎么游都游不过去。”

  男人躺在余藻身边,想了想,忽然问:“那我可以过去你身边吗?”

  明明孟煦洲就在身边,余藻不解地说:“你不是……”

  几秒过后,他明白了,埋进枕头,声音也朦朦胧胧:“孟先生忘了现在是上班时间吗?”

  孟煦洲一本正经地回答:“现在是余藻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