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洛炀拉着秦书眠进了书房,一进去秦书眠便别扭地挣开了滕洛炀的手,神态冷漠且充满了防备。

  仿佛滕洛炀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剥削人的资本家,而秦书眠要做的就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这个阴险狡诈的男人。

  “箫箫,你别怕,我不会做什么……”滕洛炀在独自面对秦书眠的时候,丝毫没有在外面那股张扬凌厉不可一世的气势了,反而变得束手束脚了起来,小心又拘谨地道:“我刚才注意到你手上有些血口子,是亲自用手捡了白瓷净瓶的碎片,我给你消消毒上点儿药。”

  说着滕洛炀便取出了一个医药箱,拉过秦书眠的手细细察看,看着秦书眠手上横七竖八的口子,心中有些不适,脸色更是难看了起来。

  秦书眠却在他上药之前便忙将手抽了回来,滕洛炀又一次抓住他的手腕,柔声道:“别乱动,我先帮你清理一下……”

  说着便取出了消毒棉签,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会弄痛秦书眠。

  饶是滕洛炀再小心再温柔,秦书眠依旧是一张凉薄疏离的冷脸,他客气而又恭敬地再次抽回自己的手:“谢谢滕总的好意,这点儿小事就不麻烦滕总了,我可以自己来。”

  看着秦书眠像浑身带刺一般,对自己提防又抗拒,滕洛炀内心是说不出的心疼,只好将医药箱推给秦书眠,让他自己解决了。

  两年前或者更早之前的秦书眠,不知道受过多少伤,而今这点小伤小痛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他手法熟练地给自己消毒上药,很快就弄好了。

  而滕洛炀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秦书眠,像是根本挪不开眼一般。

  他从秦书眠劲瘦的腰肢看到手掌心细密的伤口,视线再上移到秦书眠的侧脸,五官轮廓清晰,只是没有任何感情点缀。

  看着青年单薄的身形,简直就像一颗无依无靠的浮萍,让人忍不住心疼。

  滕洛炀很想上前拥住他,双手眼看着都已经张开了,但几经犹豫,还是选择了停在原地,他再也不希望看到秦书眠为难挣扎的样子了。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谢谢滕总。”秦书眠假装察觉不到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拉开与滕洛炀的距离,恭敬而礼貌地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正事儿了,我们……”

  滕洛炀却打断了他,答非所问道:“你刚才说木架和白瓷净瓶不是你弄碎的,而是有人在后面推了你一把?”

  “没错。”秦书眠随口应着。

  滕洛炀两年前就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到了而今,秦书眠也不指望他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说理。

  “而且你并没有看到是谁推的你,并且这段时间在剧组,一直有人不断在暗中给你使绊子对吗?”滕洛炀平静地说着话,可内心却在不断想象秦书眠这段时间所受的委屈,心中忍不住阵阵酸涩。

  即便到了现在,自己还是没能好好保护他。

  滕洛炀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心头涌上无数落寞失意。

  秦书眠被他看得有些不适,再次往后退了退,出声道:“滕总究竟想说什么?”

  “你在娱乐圈并不好过,为什么一点儿都不表现出来呢……”

  秦书眠:“……”

  他为什么要表现出来,该跟谁表现出来?他能好意思让谁给他主持公道?

  滕洛炀表情纠结复杂到极致,最后竟莫名挤出了一丝笑意,连秦书眠看着都觉得古怪。

  滕洛炀突然道:“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却在刚才解释给了我听,是不是说明你对我还是不一样的,箫箫……”

  “我都说了多少次,我不是易箫你听不懂是不是?!”听着滕洛炀这番莫名其妙的话,不知道刺中了秦书眠哪根敏感的神经,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声音也在瞬间放大了。

  滕洛炀狼狈地笑了笑,眼底却蕴藏着对秦书眠数不尽的深情。

  他顺着秦书眠的话道:“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就算你现在是秦书眠,我也认了……”

  “滕总……”秦书眠保持着冷漠疏离的安全距离,极力让自己表现出尊重礼貌的姿态,“我知道您对您已故的伴侣念念不忘,但您现在这种将他人当做他替身的做法,又是真的爱他吗?”

  滕洛炀张了张口又将话咽下了,欲言又止半天,他最终还是对秦书眠道:“不论你承不承认,不管你认不认我,只要我知道你是谁就好了,你只要记得……从今往后,你的身后永远有我,转头就能看到……”

  一字一句,穿过秦书眠的耳膜刺进他的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如果这些话换在两年前的易箫听到,大概会欣喜若狂不知所措。

  可惜现在不是两年前,这种唬人的鬼话,而今的秦书眠只会当他在放屁。

  “好了滕总,这些话你还是说给该听的人听吧……”秦书眠对他这番情深意切的话没有丝毫反应,冷淡地转移话题,“滕总,我们还是开始商量正事儿吧,你忘了让我来书房的本意了吗?”

  滕洛炀看着他这副样子内心不知有多少躁动,表面却只能压抑着内心的风起云涌,隐忍道:“我没忘……”

  “那我们还是来商量一下两件古董的赔偿事宜吧。”

  滕洛炀平静道:“可是你说木架和白瓷净瓶,都不是你摔碎的。”

  秦书眠无奈地笑了笑:“可是楼下的人,包括你都认定是我……”

  “我没有。”滕洛炀连忙打断他,“我不觉得是你,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

  重逢后秦书眠见过滕洛炀好几次,而每一次都不像原来的他,每一次都在慌不择路。

  秦书眠倒是突然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

  “滕总为什么能认定我不会做这种事?”

  滕洛炀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正视秦书眠的双眼,出声道:“因为你是易箫,箫箫很乖很温柔,不会做这种事……”

  “原来如此。”秦书眠好笑道:“但是很可惜,我不是易箫。”

  “……”面对油盐不进的秦书眠,滕洛炀不知该从何下手,无话可说。

  “那么就结束这些题外话吧,古董该如何赔偿,还请滕总快点告诉我一下……”

  “一个亿。”滕洛炀脱口而出,看着秦书眠面不改色。

  一个亿!

  秦书眠努力回想着那个白瓷净瓶的样子,简直要被气笑了,“滕总,虽然我只是一个十八线小演员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我至少长了双眼睛,那个白瓷净瓶怎么就值一个亿了?”

  那个白瓷净瓶确实算个古董,但是年代不算久远,而是还是两人出差的时候在一家清场的古玩店淘来的,当时也不过一百零几万。

  要是一百零几万,他咬咬牙也就找霍沉修借了,大不了自己之后再多接一些通告,多发展发展副业将钱还上就是了,但是这一个亿……

  “不是白瓷净瓶。”

  秦书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滕洛炀再次重复:“不是白瓷净瓶,那个玩意儿不值钱。”

  秦书眠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难不成滕总说的是那个木架子?”

  滕洛炀自然而然地道:“对,没错。”

  “不可能。”秦书眠觉得非常荒谬。

  “不是你让我开价的吗,怎么又知道不可能了?”滕洛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淡声道:“光这个木架的人工费,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无价之宝……”

  秦书眠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客观分析道:“那个木架用料很新,绝对不是什么古董,而且上面的切面并不平滑,涂层更是一塌糊涂,不可能是出自什么艺术家之手,反而更像是一个一无所知的新手所雕刻的劣质品……”

  “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可惜事实并不是你说的这样……”

  滕洛炀脑子里闪过过往那些美好的回忆,连面部轮廓都柔和了起来,表情更是温柔到了极致,“这个木架是箫箫亲手雕刻的,他那会儿什么都不懂,把狗当猫养,碎了的木架就是他雕给珂珂的玩具——珂珂很喜欢这个木架,它给珂珂给我都带来了数不清的快乐,对于我来说,就算有人两亿三亿乃至十个亿我都不会卖,它是无价之宝,所以我说一个亿并不算贵……”

  这番话听在秦书眠口中可谓虚伪至极,曾经的滕洛炀连人都不在乎,又哪里会在意一个毫无价值的狗爬架?真是可笑。

  秦书眠竭力忍着才没笑出声,心中又苦又涩。

  滕洛炀知道秦书眠不愿继续面对他,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怎么都无法对这个人死心,只要想到秦书眠就会觉得不甘心。

  于是滕洛炀道:“可以不赔一个亿,但是你要重新帮我做一个。”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秦书眠很反感这种被滕洛炀拿捏在手心的感觉。

  秦书眠几乎是一种强烈的逆反心理,再没有之前那种惺惺作态的尊重和恭敬,而是生硬地反抗滕洛炀,冷漠道:“这玩意儿我不会做,一个亿我也赔不起,要么你就报警吧,让警察们来评定一下我究竟该赔多少!”